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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見慣了生死

第二百六十五章見慣了生死  許家名下的那間醫院里。

  注視著面前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看起來已經沒有一點生機的男人,千伊忽然迷茫了。

  這個人,難道就是當初因為前妻的背離而恨她入骨,毫無人性地虐待自己親生女兒,到后來公開發聲明要斷絕父女關系,然而在血緣上,千伊又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父親的千百厲?

  “出獄之后,他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后來一直住在本市一間老人院。”許笛笙手放在千伊的后背上,似乎想推著她往前走一走,以便靠病床近一點。

  然而,千伊卻下意識地僵直著脊背,抗拒著許笛笙的意圖。

  “再看一眼吧,可能就在今天了,”許笛笙終于沒再勉強千伊,放下自己的手,轉頭看著她:“這些年他離群索居,成天就待在自己的房間,聽說幾乎不同別人交流,只有我過去的時候,他才會顯得高興一點,甚至還會說一說小時候的你”

  沒等許笛笙說完,千伊已經一臉淡漠地轉身出了病房。

  病房外走廊上,一只手猛地從后面拉住千伊的胳膊:“千伊,他告訴過我,后悔當初對你不好。”

  一把甩掉許笛笙的手,千伊冷笑了一聲:“許笛笙,你不覺得自己在多管閑事嗎?我記得很清楚,這個人早就和我斷絕父女關系了,你要做慈善是你的事,何必拉著我!”

  “他快死了”許笛笙似乎很不解地看著千伊:“你還要恨他?”

  “你太高估我了,我沒有那么寬宏大量,不計前嫌,而且別把他說得好像真的已經改邪歸正了,”千伊譏諷地看了看病房的門:“什么想念小時候的我,千百厲最會審時度勢,那不過是投你所好,為了讓你繼續照顧他罷了。”

  許笛笙注視了千伊許久,居然笑了起來:“你也明白,自己是我的所好?”

  千伊立刻轉過身去,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又讓許笛笙抓到了漏洞。

  “對你來說,原諒別人就這么難?”許笛笙問了一句。

  “隨便你怎么說吧,”千伊不耐煩地道:“我要走了,你想管這個人的事隨便你,不過請不要牽扯到別人,好嗎?”

  “許先生,我們需要家屬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一名醫生走了過來,手上拿著一個文件夾,眼睛卻打量了一下千伊。

  “給我吧!”千伊直接伸出手:“看來這是我來這里最大的用處。”說著,沒有絲毫猶豫“刷刷”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六年前,千百厲在獄中心臟病發之時,千伊也為他簽了字,不過盡一個作為血緣女兒法律上的義務罷了,哪有有什么難的。

  “真想做好事,與其拖著我,你還不如盡快把千婧叫回來,”千伊將文件夾連同筆一起還給醫生,看了一眼許笛笙:“你一定會有辦法,對不對?”

  “千婧四年前曾經回來過,千百厲出獄后自己聯系上的她,不過給千百厲留下一筆錢之后,千婧就從此消失,這之后,千百厲再也沒提過這個女兒。”

  “眾叛親離,”千伊嘟噥了一句,低著頭,不想讓許笛笙看到自己眼中的嘲弄:“這是他自己選擇的結局,沒有人幫得了,也不值得原諒。”說罷,轉身便準備走。

  “留一會吧,誰都不想,在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親人。”許笛笙沒有再攔她,只是平淡地勸了一句。

  千伊回頭掃了許笛笙一眼,繼續走自己的路。

  還沒出醫院走廊,千伊聽到身后傳來匆忙的跑步聲,似乎還有護士在叫:“病人呼吸快沒了!”

  千伊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她堅信現在離開無可厚非,一個棄自己如敝帚的父親,能幫他簽病危通知書,千伊已經算做到了仁至義盡,此時此刻,她并不想虛偽地表示對這個人的原諒,當初她已經對這個父親絕望,怎么可能馬上又重拾起親情?所以,許笛笙一定高估了她的情商。

  但是,千伊的腿此時卻如灌了鉛一般,竟然邁不動了。

  走廊上,不時有人來來往往,大概是醫院里司空見慣了生死,沒有人在意某一間病房里,正有人掙扎在死亡線上,也沒人注意到,一名女子原地站了許久,然后轉過身,有些無力地靠在了走廊的墻邊。

  千伊也不知道自己就這么靠在墻上有多久,她一直半低著頭,不可自控地沉浸到了對以往的回憶當中,千百厲醉酒發瘋后的模樣,千百厲手上拿著蜥蜴時恐嚇她的模樣,還有他用極端厭惡的眼神刺向自己時的模樣,真是歷歷在目,就像一切都發生在昨天,這樣的千百厲和病床上那個滿頭白發,形容枯槁的男人,判若兩人。

  有人站到千伊的對面,低聲問:“還沒走?”

  千伊抬眼看了看他,并沒有回答。

  “想進去看他一眼嗎?”許笛笙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見。

  “不。”千伊直接回答,她討厭許笛笙此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贊許神情,她真得很想掉頭就走,只是,兩條腿已經完全不受大腦的控制,以至于千伊此時,只能無可奈何地站在原處。

  雖然避開了許笛笙的視線,不過千伊還是能感覺到,許笛笙正在凝望著自己,目光中有些叫人很不自在的東西。

  千伊忽然煩躁起來,她忍不住地想,說不定這一切都是許笛笙耍的陰謀,不過為了將她拉回原先的老路。

  “夠了,”千伊忽地將視線投向了許笛笙,直接趕人:“請讓我安靜一會,好嗎?”

  許笛笙好像半天沒反應過來,到后頭才怔了一下,頗有幾分尷尬地咳了一聲:“和我進病房,好嗎,最后一次了。”

  千伊沒來由地心一緊,再次嚴詞拒絕:“不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千百厲的病房里,心率監控器拉長了聲音叫起來。

  許笛笙立即轉身回了病房,不一會,千伊注意到,有醫生陸續地走了出來。

  小方趕來的時候,許笛笙正陪著千伊從千百厲的病房回到走廊上。

  “千小姐,節哀!”小方走到近前,安慰了千伊一句。

  千伊卻笑了笑:“沒什么可哀的。”

  小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神情一下子有些無措。

  許笛笙瞧了小方一眼,隨即輕輕地攬住千伊的腰,囑咐小方道:“后面的事交給你了。”

  “許先生,放心。”小方一個勁地點頭,隨后帶著跟過來的人,一起進到了病房。

  “我送你回去?”許笛笙輕聲同千伊商量,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溫柔。

  千伊這時卻掙開許笛笙,走到剛才自己靠的那面墻邊,她覺得自己腦子一定出毛病了,明明不想去看千百厲最后一眼,到最后,還是鬼使神差地進了病房。

  雖然自認與千百厲早已沒有了父女之情,然而,白色被單下那張已經失去生氣的臉,還是讓千伊的心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甚至就在那一刻,千伊眼前浮現出的畫面,竟然是千百厲抱著自己,同沈晚手挽手,一家人開心地在公園里散步,這一刻,她也弄不清了,這個畫面到底是真實存在過,還是自己的臆想。

  然而不管怎么樣,隨著千百厲的人生,他們這對父女的孽緣,也就從此作罷。

  “關于舉喪,你有什么想法?”許笛笙也靠到了墻邊,雙手插進褲兜。

  “沒有,”千伊低下頭去:“還是那句話,你看能不能聯系到千婧,這件事我不想管,而且,也未必輪得到我管。”

  “小方已經找到了千婧,她的意思,沒有時間回來,這件事她也不管。”許笛笙笑了笑。

  千伊哼了一聲:“不是還有千雪嗎,去問她呀!”

  “千雪前年已經病死在獄中。”許笛笙看看千伊。

  千伊有些吃驚地望著許笛笙,好半天后,才道:“不用舉喪了,千百厲早就身敗名裂,也不會有什么人會懷念他,何苦死后還要拉著大家一起尷尬,”隨后又長吁一口氣:“這件事我自己處理吧,本來和你沒有多大關系。”說著便準備往護士站走,而那邊,小方正帶著人為千百厲辦手續。

  “怎么可能沒關系,千百厲怎么說,都是我岳父,”許笛笙眼神閃了閃,又拉住了千伊的胳膊:“就算不舉喪,后面入土的事也很麻煩,你若是實在不想參與,那就交給小方他們。”

  千伊猶豫了好半天,最后不得不自認,真的沒有這個心力,只能任許笛笙帶著她,一起走出了醫院。

  三天后,市福壽園墓地,千伊手捧著一束菊花,從車上走了下來。

  正在四處觀望的時候,停在她前面的一輛賓利車門被打開,有人出來,朝她叫了一聲:“千伊。”并且飛步走過來。

  “你也到了?”看見品北出現,千伊沖他笑了笑,想想之后,還是表達了一下感謝:“麻煩你了。”

  “沒有帶小翼過來?”品北隨口問道。

  千伊沒有回答,她的確沒有打算過把千光翼帶來,所以,今天一早從清竹出發時,千伊也沒有告訴兒子,自己為什么要回這一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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