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看見帖子上那寥寥十幾個娟秀的小字時,他的第一反應和青辭一樣,萬分不愿意相信風湮會突然做出與他人成親的決定。在他們這些人心目中,風湮和蒼妄早已是無法分開的一個整體了,他們屬于并且只能屬于彼此。
這兩百多年來空離幾乎沒怎么見過風湮,不相見的原因有二,其一出自風湮,這個女子已經不記得曾自己與他有過什么生死與共的經歷,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并不在意任何一個對她來說應該意義深刻的故人。
第二個原因則是出于空離自己,他與風湮同病相憐,皆為痛失所愛的可憐人,他只要一看到風湮,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黎姬,那種疼痛的記憶太過尖銳,讓他無法不逃避。
可是今日…那個無論從什么角度看都決不可能愛上別的男子的女子竟然發來喜帖說她要成親了?
空離忽然想起將近兩個月前他與安如月等人前去人界尋找寧霖和風湮時出現在鐵共山周圍的詭異結界,心頭頓時涌起一絲不好的猜測。
“莫非…這段時間宓翎的法力又消褪了,所以才讓隱匿在鐵共山的神秘強者有了接近她的機會?”空離盯著手中的喜帖自語道。
思量再三,空離最終決定立刻動身前往鐵共山,好確認風湮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剛踏出文昌宮,空離便撞上了風風火火趕回來的霜染衣,對方一看見是他,便立刻沖上來拉著他的手又叫又跳:“哥,你聽說了沒有,風湮姐姐要成親了!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空離一愣,下意識的看了看那張還握在自己手中的喜帖,疑惑的問道:“你是從何得知的?”
霜染衣順著空離的視線看去,立刻發現了對方手中握著的喜帖,她急忙一把將喜帖搶了過來,打開一看便叫道:“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我方才在寧霖的手里也看見了這東西。哥,你說風湮姐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啊?否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成親了?”
空離白了她一眼,一把將喜帖又拿了回來,語氣淡淡道:“你這口沒遮攔的毛病該改改了,宓翎乃是洛河神女,何來中邪一說?”
霜染衣撇了撇嘴,“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事情才更蹊蹺啊!你想想看,照理說以姐姐的修為是絕不可能失憶的,可她偏偏已經失憶兩次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所以這回她要成親,說是中邪也未必不可能啊!”
“哎!”空離深深嘆了口氣,腦海里又浮現出自己之前的猜測,他不由得趕緊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在這里妄加揣測也是毫無意義,我現在準備動身前往鐵共山一探究竟,你要與我同去嗎?”
“當然要啦!不弄清楚事情原委,我這心也放不下啊!”說著,霜染衣便一把拉起空離的手,閃身消失在文昌宮的大門口。
兄妹二人來到鐵共山腳下的時候,發現竟然有人已經先一步到達這里了,不用說,那人自然便是青辭。
“想必,你也是為了那份喜帖來的。”剛一現身,空離便開口對青辭說道。
青辭正心煩意亂呢,忽聞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他扭頭一看,可不是兩個熟人嘛。
“這喜帖來得太突然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還沒有,翎兒姐姐就要成親了。空離君,你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辭一臉焦急的說道。
空離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若是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也不會和你一樣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說著,空離下意識的抬頭望了望鐵共山,驚疑道:“這山的周圍又被設下了一層結界?”
青辭無奈的攤了攤手,“沒錯,跟我們之前見到的那個一樣,對方的手法和實力都深不可測,我一點突破口都找不到,只能在這山腳下干瞪眼。”
說罷,三人都不由陷入了沉默。
曾經,這天地間除了風湮之外,僅有一人對于陣法的領悟能夠讓人嘆為觀止、望洋興嘆。可是那人早已在兩百三十五年前就灰飛煙滅了…
“難道…”三人幾乎是同時想到了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可能性,齊齊驚呼了一聲。
望著彼此臉上復雜的神色,空離深深皺起了眉頭,“當今世上,除了風湮,能夠憑借結界攔截我們,也就只有他能辦到了。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三位可是想到了萬法修羅王?”一個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三人循聲望去,發現來人正是風湮的嫡傳弟子寧霖。
霜染衣一看見寧霖便奔了過去,急急問道:“寧賢侄,你可是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這一聲“賢侄”喚得寧霖一臉尷尬,而一旁的青辭更是狠狠抽搐了一下眉角,不滿道:“喂,不帶你這么占人便宜的,小爺我也就比寧老弟大了一千來歲,照你這么說我豈不是要喚你姨娘了?”
霜染衣滿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一碼歸一碼,咱們各論各的。賢侄啊,你倒是快點說說啊!”
寧霖無奈的瞥了霜染衣一眼,答道:“說到底我還是學藝不精,推盤演卦的能力不及師父之萬一。我只能感覺到師父她紅鸞星動,但卻無法感知師父紅鸞星動的對象究竟是何方神圣。”
“紅鸞星動…”三人下意識的咀嚼起這四個字,可出現在腦子里的除了蒼妄那張無雙的容顏,便再也想不出別的東西來了。
得到了寧霖對風湮“紅鸞星動”的斷言,知道這女子的成親之事的確是出于自愿而并非是被他人脅迫,三人不安的心也算是稍稍安穩了一些。
由于鐵共山外的結界牢不可破,四人便只有在此候著,等待著明日酉時的到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陸陸續續又有人來到了這個地方,先是想了又想最終決定提前來看看的安如月,而隨她一同前來的還有嚴諾、云蕊、曼沙、蒙羽以及剛剛恢復了大將軍王身份的轉世西擇。
沒多久,須彌山的花無殤和胡沐火也帶著他們的孩子來到了此地,看見了山腳下那些個或早或晚結交的友人,夫妻倆心中也愈發忐忑了起來。
最后趕到此地的是斬魔宗的惠姑、君家三兄弟以及一路施展神通助他們快速抵達此地的小玄武沐琉夜。
久別重逢,大家望著彼此那一張張或是未曾有過絲毫變化或是變得滄桑成熟的容顏,皆是一陣長吁短嘆。
說起來這當中心頭滋味最為復雜的便屬那幾個同曾經的畫傾城和蒼無念有著生死榮辱與共的幾人了,當年為了助畫傾城成為真正的畫魂,他們告別的了過去熟悉的環境,與新的朋友一同踏上充滿未知的征程。
然而當年那一行八人如今卻只剩下了四個,除了被迫丟失了記憶的風湮之外,那灰飛煙滅的四人,無論功過,都注定成為了青辭、安如月、空離以及其他所有和他們有過交集的友人們心中的一道難以磨滅的傷痕。
山腳下聚集了這么多人,風湮和蒼妄自然是知曉的,但是發喜帖卻不道明新郎官的身份卻是蒼妄想出來的餿主意。
倒不是他想吊眾人胃口,而是他實在沒有心思和精力去應付自己重新歸來后必然會面臨的軒然大波。
在地獄中走了一遭,他更加深刻的認識到了身邊愛人與友人的可貴。他用了一百三十五年的時間洗凈了一身鉛華,從今往后只想一心與心愛之人攜手共度每一個簡單平靜的日子。
若非山下的這些人與他有著剪不斷的牽絆,若非他心中也希望能給予風湮一個受到親朋好友祝福的婚禮,他大概連個面都不會露一個,直接就與風湮攜手隱居山林了。
“阿念,要不讓他們上山來吧,你當真忍心讓他們在山下苦等一日啊?”風湮有些嗔怪的盯著身邊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夫君的男子。
蒼妄挑了挑眉頭,懶洋洋的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滿不在乎的說道:“喜帖上明明寫著叫他們明日酉時來觀禮,他們非得今日就巴巴的跑過來,這也能怨我嗎?”
風湮又好氣又好笑的捶了男子一下,說道:“你啊,難道你就不想念他們嗎?”
蒼妄十分果斷的點了點頭,“想。”
“那不就結了,趕緊撤了結界,好叫他們上山來。”風湮催促道。
聞言,蒼妄又果斷的搖了搖頭,“不行,明天你我成親,他們見到我必然不會放過我的,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一定會被淚水和酒水給淹沒,想入都入不得,所以我得趁著今夜提前當一回新郎官才行。”
“你…”風湮無語了,她現在愈發覺得這個男子在經歷了這么多年的苦難之后已經徹底的拋棄了顏面這種東西。
次日,酉時。
蒼妄十分的信守承諾,酉時一到,他便施術破除了籠罩在鐵共山外的結界。
山腳下等了一日有余的眾人原本還感到有些疲憊與不耐,但是在發現結界消失的那一瞬間,他們的心便立刻跟著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