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想過要將一切都告訴她,可是每每對上她那一雙深邃又暗藏憂郁的雙眸時,他們便會不自禁的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殘忍。
遺忘對風湮而言應該是最好的結果,可是忘得不夠徹底,忘得愈發執著,那無論對風湮而言,就是最難以言說的痛苦。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如今的風湮就像是經歷過一次輪回的蒼妄,那時候的他為自己取名“蒼無念”,就是因為前一世太傷太痛了,所以才迫不得已的逼自己放棄。
然而哪怕是在輪回道里走了一遭,心中的愛和執念依舊無法完全抹去,變成了冥冥之中的牽引,讓他情不自禁的總是想要將忘卻的一切都給找回來。
這對天造地設的璧人自相識之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千年,然而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光卻還不足凡人的一世。
他們似乎就像黃泉之路上曼珠沙華的花與葉,一直蹉跎在尋找對方的路上。每每提及他們,這些一路走來的伙伴們都不禁為之心酸。
叩響洛河宮的大門時,安如月感覺自己對于青辭的擔憂和悲傷好像一下子就消減了許多,不為別的,就為這個地方乃是風湮居住了數萬年的所在,就為這個女子所經歷的一切,安如月便不由覺得,與對方相比,自己其實真的幸運得多。
開門的是一個有些眼熟的小仙娥,不過見到安如月三人的時候小仙娥并沒有請他們進去,而是遞給他們一封信,說道:“仙君昨日有事出門了,臨行前特意囑咐小仙將這封信交給你們。”
安如月伸手接過信的時候不禁有些詫異,她問:“寧霖早就算到我們會來了?”
小仙娥搖了搖頭,“這個仙君并未明說,仙君只是交代小仙,將此信交給他離去之后第一個來府上敲門的人。”
“那他可有交代他要去哪里?”安如月急忙問道。
小仙娥微微蹙眉,思量了一下不太確定的說道:“小仙只知道仙君這些日子時常出入人界,但是究竟是去往人界何處,小仙就不知道了。”
“既然這樣,那就多謝仙子了。”安如月對小仙娥欠了欠身,有些失落的告辭離去。
離開洛河宮,安如月便迫不及待的將寧霖留下的信打開來,一拆開信封,就見一道光束從中射出,在安如月的面前化作一面光幕,光幕之中出現一個人影,此人正是寧霖。
就見光幕中的寧霖對著安如月作了揖,說道:“寧霖見過嫂嫂,想來嫂嫂此番遠道而來必然是為了青辭哥哥的角龍之劫。只是…愚弟不才,算不出青辭哥哥究竟會如何應劫。不過嫂嫂且放心,前幾日我已經卜算出師父之所在,這便動身前去尋求她的幫助,還請嫂嫂再耐心等待幾日。”
說罷,光幕就化作點點星光消失不見了。
安如月看得直跺腳,又氣又無奈的說道:“這個臭小子,算出了神女落腳之處也不明說,我又不是外人!現在青辭下落不明,這小子又不知去向,我怎么可能還有耐心等待!”
看著安如月眼睛紅紅的氣惱模樣,嚴諾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向自己的姨娘投去求助的目光。
平心而論,嚴諾是很少見到自己的娘親這般失態的,記憶之中安如月在他面前出現過的屈指可數的幾次氣惱或者擔憂,那都是跟自己的親爹有關。至于平日里爹娘的相處,那可真真是如膠似漆。
若非嚴諾知曉自己的容貌和爹娘都有些相似,而且能感受到自己的體內的確是擁有和爹爹一般純正的青龍血脈,他有時候真的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安如月和青辭從外面抱回來的野孩子。
人家都說孩子是父母的寶貝,許多父母有了孩子之后就會漸漸的將對另一半的感情轉移到孩子的身上,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夫妻之間不會再如最初一般濃情蜜意,反倒是對孩子的愛與日俱增。
可是對此說法嚴諾是一點兒也沒感受到,他就老覺得自己的爹娘膩歪在一起是不分場合的,有時候明明是一家三口外出游玩,走著走著爹娘就將他給撂下,不知去哪里逍遙快活去了。
而他的娘親只要一與爹爹你儂我儂的,就仿佛變成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不僅腦子變笨了,連一身強悍的法力好像也消失了。
他甚至一度認為,自己這個兒子大概是爹爹故意留在母親肚子里的種,生下來就是為了讓娘親多一個護衛,幫著青辭這個當爹的一起保護她寵溺她。
不過嚴諾自己也覺得很奇怪,雖然爹娘對他并不像其他多數父母對待孩子那般凡事都寵著慣著聽之任之,但是隨著年歲的增長,他竟然愈發覺得自己是十分幸福的。
爹爹時常告誡他,男兒當頂天立地,即便能力有限無法做出拯救眾生于水火的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至少對于自己日后深愛的女子應當傾盡一切去守護她。
嚴諾還知道,爹爹這輩子做過的最為懊悔的一件事便是曾經有一次深深傷害了自己的娘親,不過所幸的是,爹爹最后還是得到了娘親的原諒,這樣他才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除此之外,爹娘在他面前提及最多的便是洛河神女風湮和修羅王蒼妄那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嚴諾每一次聽到自己的父母說起那兩位的時候,都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到崇敬、神往以及無限的哀傷。
小的時候嚴諾不知道自己的爹娘為什么一提到那對神秘又強悍的眷侶的時候臉上會出現那般奇怪的神色,但是漸漸的他好像有些懂了,風湮和蒼妄在自己爹娘的心目中早已成了一種信仰,是這兩人的犧牲換來了如今他們一家寧靜幸福的生活。
漸漸的他也開始期盼起來,若是有朝一日當他遇到一個讓自己心儀不已的女子時,他也一定要如同爹爹和那位修羅王一樣,矢志不渝,傾盡所有去給對方幸福。
只是他一直都很遺憾,自己出生得太晚了一些,未曾親眼目睹那位修羅王的風采,就連對方生得是何模樣他都不知道,因為這天地間能將他的容貌畫得最為傳神的那位神女,如今已經不記得他了。
嚴諾是見過風湮的,只是那時候風湮還在沉睡之中尚未蘇醒過來,當時他只覺得這個應當被自己喚作“姑姑”的女子生得實在是太美了,美得讓他都不禁感到好奇,那位修羅王究竟是如何的天人之姿,才能與這般絕世的女子相配。
但是自打風湮醒過來之后行蹤就飄忽不定,莫要說是他,就連他的爹爹都很久沒有見到過這位神女了。
如今爹爹忽然失蹤了,神女姑姑卻有了下落,嚴諾一時間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憂,更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母親。
接收到自己外甥求助的目光,云蕊也只能是苦笑,她輕輕拉過安如月的手,略顯無奈的說道:“事已至此,我們也只有返回修羅界等待消息了。既然寧霖仙君說了要去尋找宓翎神女,那想來青辭是不會有什么大礙的。”
安如月深深的嘆了口氣,有些不甘心的朝洛河之中又望了一眼,但還是什么也沒再多說。
就在他們三個準備動身離開之時,忽然瞥見一個身影騰云駕霧而來,來者竟是空離。
空離大老遠的看見他們三個先是微微一愣,隨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個閃身便來到了他們身邊。
“諾兒見過空離伯伯!”嚴諾第一個作揖,朝著空離打了個招呼。
云蕊也對空離欠了欠身,“見過空離神君。”
空離微微笑了笑,沖他們點了點頭,隨即便將目光看向安如月,“你們是來找寧霖的?”
安如月點頭道:“是啊,可惜撲了個空,宮中的仙娥說他去人界了。”
“人界?想不到他竟然這么著急,還未等我來就先動身了。”空離微微挑了挑眉,似有些無奈。
“等你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他去人界做什么?”安如月狐疑的問道。
空離道:“昨日我收到他派人送來的信,說是感知到宓翎的棲身之所了,正巧他最近有些事情弄不明白,再加上青辭渡劫在即,他便想前去尋找宓翎以求指點。”
說到這里空離不由得愣了愣,疑惑道:“青辭呢?怎么沒和你們一起來?”
空離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說起青辭,安如月的眼睛又紅了,云蕊一見情況不妙,急忙示意嚴諾將安如月帶到一邊去,她自己則是將今晨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空離。
“青辭不見了?”聽完云蕊的訴說,空離也是一臉的驚疑。
照理來說青辭和安如月之間經歷了那么多,如今孩子都這么大了,小兩口對彼此應該是完全可以做到毫無隱瞞同舟共濟的。
而且兩百多年前青辭就已經為了天劫的事情傷過一回安如月的心了,如今的這個角龍之劫可遠沒有的當年那個劫危險,怎么也不至于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