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出的原因并不是說因為這二人的命格不在掌控之中,而是因為她隱隱的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卡在了某個本不應該出現的瓶頸,而這兩人之間的事情或許會和她夢中無法堪破的卦象有些微的聯系,所以她若是無法突破自我,怕是根本沒有辦法給嚴正一個最適宜的解法。
女子此番神情看在嚴正的眼里卻是讓后者心頭一驚,他誤將她眼中的那一絲焦慮當做了不耐,深感自己這一趟來得太過唐突,從未正式拜會過這位神女,結果頭一回登門開口便想求得幫助,實在是太失禮了。
對方是洛河神女,是連天帝都要禮讓三分的存在,又不是人界那些替老百姓算命的神棍,給點好處人家就能替你算上一卦,解個兇吉。
越想越覺得自己是急昏了頭,嚴正趕緊又補上一句:“在下自知此番登門頗為唐突,心中甚是惶恐,只是…此事關乎在下心愛之人與其腹中在下的親生骨肉,所以…懇請神女指點一二。”
青龍王的擔憂與惶恐風湮都看在眼里,可是她還是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愿助你,而是我現在也算不出個吉兇來。”
“這…怎么會這樣?”嚴正驚訝的問道。
風湮略一沉吟,籠統的說道:“最近我的修為遇到了一些阻礙,正在尋求突破之法。在沖出這個瓶頸之前,無法妄動神力。”
“原來是這樣…”嚴正恍然,但是臉上還是難免顯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
若是以往,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風湮是差不多該下逐客令了,可是看見嚴正臉上復雜而又充滿悲傷的神情,她無聲的嘆了口氣,淡淡開口道:“龍王與鮫王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了,無論善緣孽緣,你們終究是逃不開這一番造化。
“那個孩子既然這時候來了,那便讓他安安穩穩的來吧,至于他的命格,或許日后還有轉圜的余地。若果真大兇不可化解,最壞的結果便是抽去他的仙根,將他貶為凡人。”
“抽去仙根…若真是這樣,那可憐的孩子就只能生生世世的經歷輪回之苦了,我寧愿被抽去仙根的那個是我…”嚴正無不心痛的說道。
風湮微微蹙了蹙眉,還是開口安慰道:“我說的也只是最壞的結果。再怎么說你的孩子也是神族后裔,體內擁有你青龍一族的血脈,只要多積善緣,想來是不會那么輕易走到最壞的那一步的。”
嚴正深深的嘆了口氣,只能無奈的接受了風湮這一番并沒有多少說服力的說辭。雖說嚴正早有妻室,也有了子女,但是鮫王素琴是他所遇到過的女子當中最讓他心動的一個,而且她還救過他的命。
當他得知素琴懷了他的骨肉時,那種欣喜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可是還未來得及將自己的欣喜傳遞出去,事實就給了他當頭一棒,因為在他細細感知了素琴的胎息之后,駭然發現她肚里的這個孩子命格奇詭,乃大兇之相。
讓心愛的女子拿掉他們之間的親生骨肉本就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再加上金鮫的肉身十分脆弱,在對待這個奇特的孩子的問題上,稍有不慎只怕是會大傷元氣。萬般無奈之下,嚴正才選擇貿然登門尋求風湮的幫助。
有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老天往往只有可能在未見端倪的最初給人一個選擇的機會。而嚴正最初的機會,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護素琴周全,然后當機立斷的拿掉素琴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這個選擇無論是對于嚴正還是對于素琴來說,從一開始便不可能出現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所以后來與青辭有關的一切便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得了的了。
嚴正離去之后,風湮的心緒便愈發不平穩起來,為了擺脫眼下這種猶如困在無形的牢籠之中的困境,她決定要去人界歷練一番。
此番歷練有別于輪回,因為她需要的是突破自身的法力,而不是去渡劫洗業,所以她不需要經過輪回道投身為凡人。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所要面臨的危險反而更大。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在前往人界之前會將身上所有的法力全部封印起來,如此一來她在人界便必須像一個最普通的凡人那般去生活。
她需要按時吃飯,不吃便會餓肚子,她需要按時睡覺,不睡便會無比困倦。她的力氣會變得和凡人女子一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她的肉身會變得十分脆弱,稍有磕碰便會破皮流血…
一切對于凡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對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挑戰,因為她的記憶與凡人無關,卻必須要盡快適應凡人的生活。
她在自己身上中下的封印只有兩種解法,其一是讓一個精通陣法且法力比她還要高強的大能來替她將封印破除,但是這天地間并沒有這種大能的存在。所以實際上想要破除封印,也就只有唯一的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待她在人界的歷練有了成效,機緣到了,瓶頸自破,封印也會跟著被解除。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就好像往一個裝滿了水的水杯之中放進一顆小小的石子,這樣水面就會打破平靜,溢出的水會順著杯沿流出來,觸碰到杯底的機關便可解開封印。可是要如何得到這顆石子,又如何放入石子,便成了風湮此番歷練的關鍵所在。
她從未卜算過自己的命運,這一次是為了尋得機緣以求突破,自然更不可能提前去預知什么。她甚至都沒有做太多的準備,只是施法將整個洛河宮隱匿了起來,表明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不會接見任何人。
然后對著宮中為數不多的仙娥吩咐了一聲,她便將自己一身的修為全部壓下,隱藏在身體的某個角落里,只留了一絲極其微薄的力量夠自己從洛河宮來到洛河源頭的邵揚鎮。
整個洛河東岸都是人界的范圍,也是她身為洛河神女一直以來都保護著的三界之中最弱小也是最情感最為豐富的一界生靈。
風湮不是沒有踏足過人界,只是每一次她都踏風而來,踏風而去,像今日這般腳踏實地的落在人界的土地上,不管想要去哪里都只能憑借雙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的感覺她還是頭一回體驗。
眼下正值春末夏初,她耗費了體內唯一的一絲法力來到這個小鎮子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一陣涼風拂面而過,她驚訝的發現自己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身體也下意識的蜷縮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身子這是感覺到冷了。
心中無奈的同時也微微有些懊惱,自己怎么就忽略了這么一個問題,穿著一身又輕又薄的裙衫就來到了人界。
夜幕漸漸降臨,帶著洛河水汽的夜風不斷的吹打在她的身上,將她的一襲輕紗吹動得上下翻飛,這種涼意使得她的上下牙都開始不由自主的打起架來,也顧不得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向她頭來的形形的目光,她環抱著自己的雙臂便奔跑起來,只為尋求一處安身之所。
也不知跑了多久,當她感覺到自己已經精疲力盡的時候,一座修葺得頗有幾分氣勢的廟宇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樣的廟宇她是很熟悉的,因為她的存在,洛河東岸有不少凡人為她修建了神女廟,廟內供奉的便是洛河神女像。
一種本能的親切感油然而生,雖然她無需香火供奉,但是凡人對于她的崇拜敬仰之意還是在這一刻讓她感覺到了些許暖意。
于是想都沒有多想,她便拖著疲憊的腳步進入了廟中,這里好歹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廟內還有燭火,一會兒等她稍事休息,她還能到廟外拾些柴禾生個火堆為自己取暖。
可是從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又怎么會知道,在人界隨處都有不成文的規矩,而眼下她以為能為自己遮風擋雨的這個廟宇,到了夜晚都是有歸屬者的。
看到這里,蒼無念的眉頭已經蹙做了一團,沉聲道:“你竟然孤身一人就這么冒冒失失的闖進廟里去?”
畫傾城疑惑的扭過臉來看他,“有什么不妥嗎?”
蒼無念無語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伸出手來使勁在她的臉上捏了一把,“虧得你這一世也在人界生活了十幾年,你一個女子,生得又如此絕色,大晚上的只身一人侵入別人的‘山頭’,你還真以為所有的凡人都是善良樸實的?”
“什么叫別人的‘山頭’?”畫傾城還是一頭霧水,這一世的她雖然在人界生活了十幾年,可是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荒山上度過的,對于人界的許多事情,十個畫傾城加起來也不如一個蒼無念體會得深刻。
他們現在就站在廟里,站在風湮的附近,雖然此刻廟里除了風湮便四下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