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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十世輪回22

  男子的脊背一僵,卻是將她摟得更緊了,口中喃喃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若男…”

  這一聲“若男”猶如在女子死水般的心湖中丟入了一塊大石頭,頓時激起了千層漣漪。在她的記憶之中,這個男子永遠都只是恭敬但卻不卑不亢的稱呼她為“將軍”,這是第一次,他如此放肆的直呼她的名諱。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曾經他們的心是那么的貼近,只差捅破最后那一層窗戶紙,他們彼此之間合作的默契以及為對方的安危而擔憂都是摻不得一絲虛情假意的。

  如今呢?如今他們的身體是那么貼近,若不是她有傷在身,這個男子怕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肉里才甘心。可是她卻覺得這個男子十分的陌生,陌生得讓她感到恍惚,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為了不讓自己更加的難過,她才會說出“斌子已經死了”的話來安慰身邊的將士們,也順便麻痹自己,讓自己不要將這張與徐斌一模一樣的容顏太當一回事。

  但是這一聲“若男”卻輕易的就將她冷漠的外殼給擊碎了,眼淚頓時不爭氣的從眼眶之中溢出,這一聲呼喚意味著什么?她不是傻子,她能明白。可惜一切都來得太遲了,或者說一切就根本不應該發生。

  “呵…”婁若男索性放任自己的淚水不斷流淌,口中卻是發出一聲無奈的輕嘲,“對不起…從前的斌子只會對我說‘相信我’,沒想到…換了個身份,終究就只剩下了‘對不起’。我婁若男何德何能,居然能讓堂堂烏雄國端親王的世子對我說出這三個字…”

  “若男…我…我知道你現在什么都聽不進去,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從未對你說過一句謊話,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我對你沒有任何的隱瞞。”布爾雅心中大痛,他心愛的女子明明還在他的懷里,他卻深深的感覺到了這個女子正在漸漸遠離他的那種恐懼。

  “沒有隱瞞?那你現在在做什么?你率領烏雄大軍攻打我大元,這件事…是你早就預謀好的吧…你可曾對我提起過?”婁若男情緒有些激動的質問道。

  布爾雅急急搖頭,“不,我過去從未想過要出兵攻打大元,從未想過。就像…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你那樣…”

  “愛”這個字從布爾雅的嘴里就這么不合時宜的脫口而出,婁若男心中本該雀躍與滿足的情緒還未來得及膨脹開來便被一股深深的諷刺感給覆蓋了。

  他們兩個一個是烏雄人,一個是大元人,本來就是幾乎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像那對將婁若男救起來的獵戶夫婦那樣的拋卻一切世俗隱居于山林的神仙眷侶,在這動蕩的時期根本是萬中無一的。

  更何況他們不是普通的百姓,他們一個是世子,一個是將軍,他們有各自的家族,而且他們的家族在各自的朝堂上還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婁若男苦澀的搖了搖頭,“你愛我?在你率領烏雄鐵騎殺死了我大元那么多年華大好的兒郎之后,你怎么還說得出這種話?世子的愛太沉重,我不過只是個凡胎的女將軍,我承擔不起…”

  說完這句話,婁若男忽而十分壓抑的咳嗽了一聲,大口的鮮血頓時從她的口中噴涌出來,并且那血并非是鮮紅色,而是暗紅色,她絕美的面容也因為身體的痛苦而開始變得扭曲。

  布爾雅大驚失色,急急問道:“若男,這是怎么回事?我的箭…我的箭上從不喂毒的,你怎么會…”

  婁若男嘲諷的看了他一眼,“這毒你不記得了?這就是你將我推下懸崖的那一日,我在你們烏雄的營寨之中所中的毒。”

  布爾雅聞言立刻面色一白,“那日之事我并不知情,將你推下懸崖亦是無奈之舉。我以為你跌落河里之后會很快想辦法回到軍中,此毒雖然霸道,但是只要醫治及時,是不會留下任何后患的。可是…可是自從那一日之后我再沒有你的消息,我派人四處打探都得不到你的下落…”

  “所以你就攻打大元,好將我給逼出來?”婁若男虛弱卻冰冷的接過話來。

  “不,不是這樣的!”布爾雅痛苦的搖著頭,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挖出來給她看。

  婁若男無力的閉了閉眼,卻是沒有再開口。一來是因為現在的她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了,說話對她來說是件非常費力的事情;二來,她也無意再與布爾雅糾纏是非對錯,他們生來就是敵人,為了自己的國家征戰沙場,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本來就無可厚非。

  見女子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布爾雅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他抱著婁若男忽的站起身來,腳底猛的一點地面,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帶著人朝烏雄陣營內飛奔而去。

  “布爾雅,你給我站住!”

  “烏雄狗賊,把婁將軍留下來!”

  “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大元這邊一下子便炸開了鍋,反應過來的將士們紛紛拿著武器朝布爾雅離去的方向追趕,甚至有弓箭手已經拉滿了弓弦,就等他們的主帥一聲令下,他們就要把那個膽大包天的烏雄世子給射成篩子。

  “你…你要干什么?”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婁若男感覺到周身的顛簸,氣若游絲的出聲詢問。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若男,我會治好你,我想娶你為妻,請你給我一次機會,千萬要挺住!”布爾雅一邊奔走一邊氣喘吁吁的說著,他的氣息本不該如此不平穩,只是因為感受到懷中女子生命的迅速流逝,他是真的害怕了。

  婁若男連勾嘴角的動作都做得極為吃力,低聲說道:“別費那個力氣了,這箭是你射的,你應該知道…它的威力,我…本來也就沒幾年好活,回來,是為了殺死陳良德…和慕烈,我以為…以為你死了…但現在,都沒意義了,沒有意義了…”

  聽著懷中女子越來越細微的說話聲,感受著她身體里越來越淡薄的生機,布爾雅幾乎都要崩潰了,他大聲的喊著:“若男!若男你別睡,你一定要挺住!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從此不會再對你有任何隱瞞,求你不要離開我!

  “陳良德是我設計殺死的,慕烈也已經被我囚禁起來了,可大元的滅亡早就是定局,我真的沒有騙過你,我只是想統一烏雄與大元,讓百姓們都過上安寧的日子。

  “若男,我從來沒有渴望過這個天下,遇到了你之后,我也只想將一個和平的天下親手送給你。若男你聽見了嗎?若男——”

  她聽見了嗎?她的聽覺與她的生機一樣漸漸的在減弱,心如死灰的她也根本沒有求生的。她所能聽見的最后一句話,是這個男子縹緲虛幻的聲音,她聽見他說要將一切都告訴她,求她不要離開。

  后面的,她一個字也沒有聽見,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只是用盡最后的力氣說:“斌子,不行…我…無法原諒你。”

  女子美麗的雙眸閉上,手無力的垂下時,原本喧囂的戰場上只剩下了布爾雅撕心裂肺的咆哮聲。

  許是因為風湮的這一世與她心愛的男子沒有發生什么實質上的親密舉動,在看見這個女子結束了她年輕的生命的這一刻,蒼無念居然發覺自己的心里除去嫉妒和憤怒之外還出現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作為旁觀者,作為一名男子,他自然能夠理解布爾雅。一個血統不純正的烏雄世子,從小因為自己的母親是大元人的緣故不受家族的待見,他能做到放輕心中的恨意,不想著如何去顛覆一切,而是一直懷揣著一顆博愛之心,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夠安居樂業,這一點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但是烏雄人生性好戰,烏雄國君野心勃勃,一旦打垮了大元,下一步他又不知道要向周圍哪個國家邁出鐵蹄。

  讓一切野心都止步于大元,這是布爾雅最初的想法,原因就如他對婁若男所言,他的生母是大元人,他想要為母親守護住這一片疆土。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一個不受寵的世子所能辦到的,想要讓烏雄的一切規則圍著他的意愿轉,他心中清楚,只有擁有烏雄國至高無上的權力,他才能達成心中的理想。

  這整件事情當中,他沒有錯,婁若男更沒有錯,也許錯的只是時間,錯的只是他們的相遇。他不可能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婁若男也不可能會同意他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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