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楚若先還是沒有楚老爺的城府,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暫時能夠核實的便超過七十條人命,其中還有長刀會劉芳身邊的幾名貼身好手,重度傷殘者不下百人,其他傷者更是不能計數…這真的是姓白…他干出來的?”
他的聲音里難以掩飾驚色,本來想再稱一聲姓白的,卻是到了嘴邊突然心中一陣驚悸而改口。
很明顯,到了此刻,他都難以置信。
事實上,又何止他?
楚老爺望著窗外的漆黑,聞言并沒有馬上開口,看似冷靜,但那年輕的身影在他腦海中已經反復出現了無數遍。
就連他也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那年輕人居然能夠做出這種駭人聽聞的事。
他并沒有小瞧過墨白,但一直以來,墨白給他的形象卻是智慧與從容,似乎那瘦弱的身軀永遠不慌不忙,文字彬彬,溫文爾雅。
怎么也與這揮手間數十條人命,過百人傷殘的兇殘形象,聯系不到一起。
但良久,他還是沉聲道:“沒有人能比我們更清楚,這就是他干的!”
楚若先低下了頭,他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的確,這世上沒有人比他們父子更清楚,墨白與這些人的關系,但楚若先還是喃喃道:“可根本不是這樣啊,他從沒有說過要這么做,他只是要讓王鐵山去長刀會要人,讓我們為他撐腰…”
“夠了!”楚老爺一聲沉喝,面色更是復雜了,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呼吸略微沉重了一些,語氣中聽不出意味道:“他是在逼老夫出手!”
楚若先抬頭看向父親。
“還是小瞧了他,這年輕人…”楚老爺嘴唇微動,但卻并沒有將“實在可怕”四個字說出來,而是緩緩吐出一口氣繼續道:“老夫急需立威,西區出了這么大的事,全明珠的目光都得聚集在這里,還有更好的機會讓老夫點火復出嗎?他知道老夫不會再幫他,所以他直接搞大了,讓老夫不得不出手。”
“可是爹…”楚若先卻脫口而出道:“他這么做能有什么好處?咱們再拖一會,他的那些人就得全部死絕,為了一個朱醫師他竟然搭進去這么多好手?他瘋了嗎?”
楚老爺眼中一抹厲色閃過,但瞬息又平復,緩緩拿起辦公桌上那根拐杖,聲音意味難明:“咱們能不幫他救嗎?”
楚若先張了張嘴,看著父親的拐杖,他明白了。
確實不能不幫他救,父親還有病得他治呢。
他如此狠絕,若不幫他,他便絕不可能再未父親盡心,這種不拿人命當事的兇人,誰能威脅的了?
楚老爺放下拐杖,抬起頭沉吟半晌,終究還是道:“去通知他過來吧,那些人只剩下一口氣,能不能救得活,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楚若先卻是陡然心中一跳,豁然抬頭:“爹,不好,死了一個!”
他驚了,然而楚老爺卻平靜的狠:“死就死了,又如何?”
楚若先瞪大眼珠看著楚老爺,然而楚老爺卻面色絲毫波瀾都沒有,只有那眼中越發深邃。
楚若先沒有再出聲,轉身出了門。
“還真當我楚某人是能隨便被你逼迫的么?”房間里楚老爺的聲音很低。
楚老爺當然不是能夠隨意利用的,也從來不會任人拿捏,一切被別人算計死。
所以他沒有立即處理,他就在等,等這些人折損,等給墨白一個教訓。
而且,除此之外,這年輕人手底下有這些兇人的存在,也讓他震驚了。
他心里下意識的便不舒服,死上一些,也沒什么不好。
汽車來的時候,墨白仍然靜坐在房間里。
聽了楚家派來的人,講述了大概情況。
七人血戰長刀會!
一路殺伐,歷經數個小時之久!
斬落近百頭顱,傷者不計其數,從此必將震懾明珠海岸!
然而,如此強橫,卻終究還是沒能落得全身而退。
墨白默默的聽著結果。
死了一個!
兩個傷殘!
其他人均重傷,只剩最后一口氣。
當最后,聽著鐵雄…毀容了,他才沉默著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前往濟世醫館。
無需號脈診斷,全是外傷!
醫館里有小廝守夜,聞聽墨白要赴巡防司出急診,自是不敢怠慢,所需藥材一應備齊。
離開前,墨白瞥了一眼樓上,隨即離去。
而此時,正在樓上,還是那間辦公室中,瞪著一雙通紅眸子的朱醫師正靜靜的坐在黑暗中喘著粗氣。
樓下傳來的聲響,他聽見了,卻沒有動,此時此刻他頭上冷汗不住飄落。
沒有半點思想準備,就迎來了這駭人聽聞的消息。
長刀會劉芳已經親自打來了電話,告訴了他最終戰果,沒有再敷衍,很直接,朱醫師必須為此事負責。
先前曾給了弟弟一耳光,認為弟弟思慮不周,但到了此刻,劉芳明白自己已經完了,經此一戰,長刀會將就此落寞。
若是翻不了盤,自己活不了多久,不,是全家都活不了多久,多年下來樹敵何止一二,沒有了實力,如何自保?
然而,朱醫師如何才能負的起責,他不敢說,自己已經失去了給齊老大治病的機會,并且和齊老大那邊還已經生愿。
他知道,若是這消息被劉芳知道,恐怕會立刻暴怒,將自己千刀萬剮!
而且更令他驚恐的是,巡防司的異動,他在巡防司也有關系,已經給了他消息,楚老爺已親自下了死命令,此事必須搞個水落石出,嚴懲犯罪者,無論任何阻力,都休想阻攔辦案!
其實有些事并不是秘密,楚老爺要重新威臨巡防司的意圖,大伙都清楚,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拿青年社來點火就是了。
不管楚老爺能不能贏,鎮不鎮的住局面,但很明顯,對朱醫師來說,他已經不用在想那么遠的事情了。
他知道,這案子當真要嚴審,楚老爺絕不會給自己面子,他是最清楚自己如今底細的人,正是他楚老爺上門去齊家,才換下了自己。
而且,楚老爺對自己不滿,朱醫師也很清楚。
仿佛一瞬間,便是鋪天蓋地的壓力,全部朝著他襲來,朱醫師有些六神無主。
底下墨白告辭的聲音傳來,朱醫師站起身來,悄悄打開窗戶一條縫隙,看著那汽車遠去。
“齊老爺!”他嘴角喃喃。
所有的一切,都逼著他不得不去想齊老大,沒錯,只要能重新和齊老大攀上關系,一切危難就迎刃而解。
本已經下定的決心,此時眼中更是鋒利。
轉身,下得樓來,小廝正在關門,見得他,立刻行禮:“朱醫師!”
“剛才有人來過?”朱醫師點點頭輕聲問道。
“是,巡防司那邊出了案子,有人受傷了,楚老爺派人來請白大夫去出診,白大夫過來帶了些藥材,都已經登記好了!”小廝連忙答道。
“哦,這么晚了,白大夫還出診,他身體可不好!”朱醫師皺了皺眉頭,輕聲念叨了一句,一轉身又準備上樓,卻又道:“他可曾說過何時回來?”
“這,白大夫并未說過!”小廝搖頭。
“天亮白大夫就得服藥,這一出診,又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他的身子已經很危險了,可斷不得藥,他可曾帶了自用的藥材過去?”朱醫師似乎有些擔憂般道。
“并未曾帶藥!”小廝又搖頭,臉上也浮現一抹擔憂神色。
“哎!”朱醫師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卻道:“你先忙吧,待會還是給白大夫把藥熬上,若是回不來,你就給他送到巡防司去。”
“是!”小廝自是應命。
朱醫師這才轉身上了樓。
小廝關好門,又重新回到了小隔間里去休息。
時間很快,天色便已微明,朱醫師再下樓時,小廝已經在后堂開始生火煎藥了,朱醫師過去吩咐,讓小廝去開門。
自己則接替小廝,揭開蓋子看了看藥湯。
當小廝去開門之后,他目光望著那已經開始翻滾的藥湯,眼里微微一晃,卻是隨之又冷漠一閃,轉身便直奔一個藥柜,從中取出適量藥草,又接連拉開另外幾個抽屜,他的手很準,每一次所取藥材的分量,都很有分寸。
當取完,毫不猶豫的轉身置入翻滾的藥湯之中,又蓋上蓋子,嘴角一抹冷笑浮現,轉身去往前廳。
他醫術雖然弱于墨白,但卻也非浪得虛名,中草藥分量不同,功效則大相徑庭。
他并沒有動墨白的藥材分類,卻動了劑量…
來到前廳,又交代了一番,若墨白早間還未回來,便一定要給他送去。
小廝當然應命。
朱醫師出了門,他覺得應該沒有問題,即便墨白的身體狀況,知道的不止一個人,突發狀況,也并非奇事。
站在門口,望著那仍然漆黑的夜色,他眼里有波動流轉。
此時他突然覺得老天還是眷顧他的。
那白眼狼為了他中計,特意清楚明白的向他解釋了齊老大的病情及治療方法,讓他去齊家一番賣弄,徹底讓他進退兩難。
去不想,也正是因為墨白這番動作,才能讓他有信心在墨白死后,可以繼續接手齊老大的病…
嘴角再次浮起一抹冷笑,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