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過才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這般乖巧懂事,她的手指因常年勞作的緣故,布滿了傷口。
“給你,這個拿回去擦。”瀾夭低低微微嘆一聲,從納戒中掏出一瓶藥膏,放在詠梅手心。
詠梅低頭一看,那瓷瓶色澤清透,流光四溢,一看就價值不菲。她連忙擺了擺手,將瓷瓶推回到瀾夭手中,“姑娘不可,姑娘不可。這東西珍貴,奴婢不能要呀!”
瀾夭詫異詠梅這般慌亂的模樣,她將手上的碗擱置在一旁的柜子上。而后又親手拆開瓶塞,指尖沾了些許藥膏,執起小七的手,將藥膏推開,涂抹均勻。
“姑娘······”詠梅覺得受寵若驚,她未曾想到面前這個看起來有些許冰冰涼涼的美人會有這樣溫婉如水的模樣。她身著一襲素腰滾雪細紗襯底的裙子,一頭紅色的發絲隨意披散在腰間,細巧的柳葉眉彎彎在白皙的臉頰上,緋色的唇瓣不點而紅,她渾身透著光暈,她嘴角泛著笑意。
“這藥膏收好,時常涂抹。沒有了就跟我說。”瀾夭又將瓷瓶蓋好,塞到詠梅的手中,她的態度堅決,不容置疑。
詠梅面色一喜,眼中泛起淚花。
姑娘說不夠再跟她說,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喜歡她,想要她一直侍奉在側?
隨即她又幽幽的嘆息,莫容公子和瀾夭姑娘一看就知曉并非本地人,倘若她真的一路相隨,就要告別父母、背井離鄉了。
心中突然間涌入離愁。
“謝謝姑娘,奴婢先行退下了。”詠梅用棉被將瀾夭的身子裹住,體貼道:“莫容公子說此處過于簡陋,您先湊合著過。不日就啟程帶您回風國。”
“什么?”瀾夭眼底劃過一絲錯愕,師兄要帶她回風國?可是她還要去找倉顏,如今倉顏時日不多,她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詠梅不知道為何姑娘這般驚訝,她暗暗好笑,許是這消息對姑娘來說是個驚喜吧,她麻利的將碗筷收好,帶著瓷瓶出去了,走時還不忘將廂房的門合攏。
瀾夭抬頭望著頭頂繁復的紗帳,它隨著風輕輕搖晃著,好似稀薄的云被吹得凌亂。
她不想回風國!
她一定要跟師兄說!
也不知道為何她覺得身子十分的困乏,竟然思索了片刻打起了哈欠,她的眼皮有些沉重,她攏了攏被子,閉上了那雙透亮的雙眸。不過片刻,便呼吸均勻,陷入沉沉的睡夢中。
“吱呀——”聽到瀾夭平穩入睡,早就躲在門外的兩人躡手躡腳的走進廂房。
藥已服,莫容擔憂副作用對她傷害太大,故而放心不下前來探探。
自然,也將此藥的配置者墨白一同喚來了。
“你確定這藥對她傷害微乎其微?”莫容腳步微動,不過瞬息就已行至床榻前,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臉。
很好,一切如常。
“嗯,如今她懷孕一個月未至,胎心不穩。就算她在夢中滑臺,也實屬正常。”墨白對自己的藥有十足的把握,既不會對瀾夭造成過多的苦難,還能將肚中的孩兒一同解決,可謂是一箭雙雕。
而他的話,自然是給他二人的行為找了一個合理的托詞。
“好,我放心了。”莫容頷首,他本欲褪下袍子擁她入眠,然而思索了片刻還是放棄了,“走吧。”
他還沒蠢到暴露罪行。
待他二人離去,空蕩蕩的廂房又歸于平靜。瀾夭的身子開始泛著光芒,好似有一股柔柔的力量正護著她。
“娘親······”
“娘親······”
一個稚嫩的聲音不斷的呼喚著。
是誰?是誰在喚她?
“娘親······是我。”
瀾夭緊蹙著眉頭,她的四周一片混沌,她好似又回到了那個無風無聲的境地里,身子沉重的仿佛負重萬千,她開口道:“你······是······誰?”
“我是你的孩兒,是你與倉顏爹爹的孩兒呀”那聲音清脆,聽起來是個活潑的女娃娃。
瀾夭心中忍不住涌入一陣喜悅,她拼了命的想要睜開眼,看看她的孩兒。然而不論她如何努力,眼前依舊一片混沌。
“娘親你別徒勞了,我還沒有成形你是看不到我的。”那女娃娃安撫道,瀾夭感覺好似一道光束突然貼著她的臉頰,那溫暖的感覺讓她舒適的瞇上了眼睛,她連日來的乏力感都消散了許多。
“娘親,孩兒暫時要告別你了替我跟倉顏爹爹問好,告訴他他的女兒將會成為龍族中最厲害的龍女”那女娃娃的聲音近了,好似貼在瀾夭的耳邊嘟囔著。
龍族?龍女?
瀾夭聽得云里霧里,權當自己在夢境之中。
“娘親,孩兒要走了。”那女娃娃嬉鬧了片刻,突然鄭重道。
“你要去哪里?”瀾夭想要抬手抓著什么,卻都是幻影。不論如何揮動,也無法捕捉到任何實物。
“孩兒無能,如今護不住你。待我歸來,我必定護你周全!娘親,爹爹給你服下的軟骨散我一并帶走了,這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吧。”那女娃娃的聲音越來越縹緲,越來越微弱,到最后除非側耳細聽,不然根本聽不清她究竟說了些什么。
瀾夭只覺得身體里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的被抽離,恐懼感從四面八方襲來,她從來沒有這般害怕,似乎正在發生著什么無法挽留的事情。
“不——”瀾夭陡然從驚醒,她身子猛地從床榻上坐起。
她茫然的看著四周,還是那處簡陋無比的廂房,她稍稍放寬了心。
只是下身傳來不舒適的黏膩感,她手指顫顫巍巍的掀開被子。
當被子掀開的那一刻,面前的景象令她痛徹心扉。
是血!是滿滿一灘的血!
“莫容!”她厲聲道,那尖銳的氣勢伴著靈力將廂房的大門震開,滾滾狂風卷起騷動著庭院內的樹枝,不過頃刻間咔嚓聲接連不斷,竟然一排排蒼天大樹被她的靈氣攔腰斬斷!
好似臺風過境,哀嚎遍地。
糟了!
在自己院內休息的莫容聽到動靜的瞬間,他的眼皮微微跳動著。
他的師妹天生聰穎。
但愿她不會有所發現,還是先去看看罷。
正想著,莫容邁開步子,還未走出院落,一個鬼魅的聲影閃在他的面前。
他怔怔的抬頭,是那個讓他夢回牽引、牽腸掛肚的女子。
此刻她一身雪白的長裙被鮮血染紅,她紅色的發絲在狂風中放肆的飛舞著,她的唇瓣勾起冷冽的笑意,那雙本該平靜如水的眸子此刻滿是恨意。
是恨,他的確沒有看錯。
她恨他!
“師妹。”他輕柔的開口,小心翼翼的抬起白皙的手,想要去觸碰她的面容,卻被她一把拂開。
“是不是你!”瀾夭質問道,她的一雙黑漆漆的雙瞳緊緊鎖定在莫容身上,她渾身散發著強大的氣息,讓躲在暗處的侍衛們身體根本無法挪動分毫。
眼下此女行徑很有可能對皇上不利!
可是他們根本無法前去營救!
莫容默然,他長發如墨披散,肉色的唇瓣輕掀,清涼悠揚好似三月春花開的聲音響起:“師妹,你不信我嗎?”
“師兄,你我共處十幾年,我以為我了解你、我信賴你,我把你當做除去師父外最親近的人,連梁國那個生我的女人在我眼中都不及你重要。可是——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瀾夭的聲音十分的篤定,她的眸光里泛著冷冽,讓莫容連最后的偽裝都省去了。
他應該想得到的,這般拙劣的手段,他的師妹怎么不會識破?
她最初不過太過信任他了。
“因為你懷了他的孩子。”他終歸是承認了。
瀾夭心中最后一絲幻想破滅了,什么無心爭霸天下,什么親手將風國奉上,統統不過是他的欺騙!他至始至終心里,都是沖著這天下去的!
那她算什么?一個可笑的附屬品嗎?
“師妹,你認為一個男兒心要有多大,才能容忍你身邊有那么多的男子,才能容忍你懷上他人的孩子?你想過我會疼嗎,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莫容的聲音很平和,好似他根本不是那個將瀾夭孩子除去的劊子手。
“呵,師兄。你為什么藏得這么深吶。我問你,倉顏的病是不是因為你?”她的眸光微微閃動,風吹拂著他二人的發絲,黑與紅在空間交織纏繞著,難舍難分。
“是。”莫容應了。
“敖國所謂的繼承人,也是你一手策劃的?”瀾夭追問道。
“是。”莫容不可置否。
原來啊原來,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為什么她會在波斯遇見墨白,為什么她又會在梁國與其再次相遇。
她怎么以前沒有發現,她的師兄是個機關算盡的人才。
“師兄,你讓墨白去波斯用神醫的名號去為波斯王寵妃診治,從而與那寵妃商議,贈她毒藥去梁國給倉顏服下。我想你給的承諾是,她倘若成了這件事,今后誕下龍子,你就助她回波斯稱后吧?恰巧波斯王寵妃心切,便將她送到了梁國,那么這一切不過是順水推舟。
“而墨白不遠千里又來到梁國,是掐準了時機借著診治的名義,進一步加重他的病情,順帶監視梁國的一舉一動。至于那一瓶讓他與常人無異,代價卻是壽命縮減至一個月的藥,怕是墨白見他的第一次就假裝不經意間透露了吧。你放我去找倉顏,就是為了實現最后那一步,堅定他服藥的決心。
“至于敖國,你只需要隨意捏造個身份,給那人易了容,混入皇宮不是難事,最后你收服梁國,再回過頭以敖國皇上并非正統,再發動兵變,讓敖國大亂,相信不多時,連敖國也是你的囊腫之物。
“我說的對嗎,師兄?”
瀾夭聲音很輕柔,可是每一個環節都講的十分的精確,甚至沒有一點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