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夭在這個小小的景秀城已經安穩的度過了十來天,除去偶爾懷孕初期的不適,其他都調養的很好。
墨白盡心盡力的幫她養胎,偶爾陪她聊聊天,彈彈曲兒,幫她紓解煩悶。
而冀州那邊的戰事通過鴿不斷的傳來消息,那趙致城本來意氣風發,不知從何處調來大量的糧草,本以為勝券在握,卻不曾想倉顏身邊突然多了兩員大將和一支精銳的軍隊。
不過短短十幾日,他那手下的兵從三十萬銳減至十幾萬。
趙致城想要逃,但其他人可不干,他們千辛萬苦才到達冀州,怎么能夠半途而廢,故而戰事就這樣一直僵持著。
鴿的來信中提及倉顏只言片語,寥寥幾個字。
瀾夭看著手中的信,在最后的一角是倉顏蒼勁有力的字。
他寫道:吾安好,妻安心養胎。
她指尖發白的拽著那封信,雙眸漆黑的,雖然刻意隱瞞,可那最后一筆寫的過于縹緲,瀾夭知道倉顏如今肯定很不好。
“蘇公公。”瀾夭輕聲喚道,平日里在門外時刻候著的蘇公公聽到女主子的聲音,連忙走了進來,他關切道:“瀾夭姑娘,奴才在。”
明明其他人都改口叫她夫人,可蘇公公依舊改不了這稱呼,瀾夭也就任由他去了。
“我想去找他。”她的聲音很輕,眼里是絲絲縷縷的柔情,懷孕后她整個性子也平和了許多,不再似曾經那樣冰冷了。
“姑娘您去那邊做什么呢?如今形勢尚好,您只需要安心養胎即可。”蘇公公勸諫道,他知曉瀾夭的性子,如果不是因為服用了藥導致身子骨松軟,她定然早就火急火燎的回到太子殿下身邊了。
瀾夭執起手中的信件,想要將自己的發現告訴蘇公公,卻最后無聲的墜落。
是不是因為她懷孕了,所以愛胡思亂想,若是倉顏根本無事,她這般擾亂蘇公公的心,他該著急了。
她的雙眸半開半闔,眼眸中光暈晃動,她將信紙放回納戒中。再抬頭,已無任何情緒,她說道:“我想出去走走。”
如今懷有身孕,多去散散步也是極好的。
“奴才這就扶您去花園里逛逛,曬曬太陽。”蘇公公知曉瀾夭每日最愛的行程,就是在太子殿下精心布置的院子里東邊逛逛、西邊瞅瞅。她的嘴角難得噙著笑意,整個人蒙上了一層光暈,好似女神降臨一般。
“不,我想去外面看看,順便去空云寺燒一炷香。”瀾夭低頭苦笑,她曾幾何時潛心向佛,都開始有小女兒的姿態了。
如今她根本無法為倉顏做些什么,倒不如去燒燒香,為他祈禱。
離他的生命截止,只余下最后十幾天了。
“瀾夭姑娘不可,空云寺的寺廟在山頂上,要走一千多個臺階。您如今懷有生孕,且身子使不上力,奴才怕”蘇公公連聲阻止著,倘若瀾夭姑娘當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就算以死謝罪,也無法贖清他的罪過。
“我陪她去。”墨白手上拿著診療箱,看到瀾夭眼底的渴求,他還是心軟了。
這是每日他來復診的時段,看看胎兒是否安好是他的職責。
“好,那就有勞神醫了。”蘇公公和神醫接觸的這些時日,他大概了解到神醫雖冷冷清清,但是冷面心善,做事也講究分寸,從未有過越矩的事情,連太子殿下都難得的信賴他。
自然,將瀾夭交于他,蘇公公是放心的。
于是,蘇公公命人備好馬車,在馬車里放了軟枕、牛奶、和精致的糕點,就目送他二人離開了。
“這”等瀾夭到達空云寺山腳下,她開始發憷了,她本以為就算有一千個臺階也多不到哪里去。可當她看到眼前望不到頭的階梯,腳止不住的發軟。
“我抱你。”墨白知曉瀾夭的難處,倘若是平日里她定然健步如飛,可是她服用了那藥,連他都解不開,只得任由她日日拾不起力來。不過這樣的她溫軟的好似一只小貓,他心中略微有些舒坦了。
以前的瀾夭,過于的傲氣與冰冷了,與他根本融不到一塊。
墨白語畢,便抱起瀾夭輕柔的身子骨,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的重量,輕的跟個羽毛似的。
“你要多吃點。”墨白邁開步子,開始朝著山頂出發,他的聲線很好聽,溫暖的讓人如沐春風。
“我根本不需要吃東西。”瀾夭淡淡的說道。
墨白也不再與她多言,抱著瀾夭一步一步的走上臺階。
臺階蜿蜒而長,直沖云霄,煙雨繚繞,如夢似幻。
此刻初晨,太陽還沒完全露出來,濕漉漉的水珠子從竹林的葉片上滾落,落入墨白黑色的長發中,一顆顆晶瑩剔透,好似飽滿的珍珠。
“你累不累。”瀾夭頗有些不好意思,她從懷中掏出娟帕,給墨白擦了擦臉頰上的水珠子。
“無礙。”臺階已然過半,然而墨白依舊一副面部紅心不跳的模樣,連呼吸都平穩如初。
終于,當日照當空,他二人來到了空云寺面前。
空云寺的大門濃厚的暗紅漆涂抹,帶著絲的氣息,門前擺放著兩個石獅墩,憨厚可鞠惟妙惟肖,竟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佛緣。門口一個小沙彌穿著粗布藍袍,模樣清秀,手中拿著比他個子還要高上幾分的掃帚,虔誠的清掃著落葉。
“小師父。”瀾夭扯了扯墨白的袍子,示意他將她放下。
墨白黑色的雙眸中一閃而過的不舍,最后還是輕柔的將她放了下來,還怕她身子骨受不住,特意拿出一只手給讓她扶著以作支撐。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早。”那小沙彌見二人衣著不凡,然而他依舊面色如常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開口道。
“我和我的朋友前來上香,想見一見貴廟的住持,小師父能否去通告一聲?”瀾夭輕聲細雨的問著,她的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一雙波光瀲滟的眼睛看著小僧人。
“師父今日有貴客,暫時不接見任何人喲,姐姐您要上香可以去前殿,我們這里很靈驗的,保你心想事成!”小沙彌語調很是活潑可愛,再加上他那張可以掐出水的小臉蛋,看起來溫順乖巧。
殿內。
“住持,您覺得我所言可行嗎?”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住持穿著袈裟雪白的胡須飄然,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他緩緩睜開雙眸,剎那間流光四溢,那雙瞳里的光暈仿佛能看破萬千。
他看著面前這個男子,一攏青衣,玄紋云袖,飄飄渺渺的站立著,那男子低垂著眼臉,好一張翩若驚鴻的臉!他的眼里好似藏著什么算計,一閃而過讓人捉不住。
突然,主持感覺袖口微微晃動,他終于開口道:“莫容公子,此事稍后再議,老衲等了幾十年的有緣人,終于來了。”
主持緩緩的起身,踱著步子要離開大殿,卻見兩把尖銳的刀柄擋在他的面前,那刀光流動。
“主持,您今日倘若是不答應,可就無法輕易走出這大門了。”莫容的聲線十分的溫柔,明明那么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可他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主持悠悠然的抬頭,那雙可以穿破一切的眼眸好似要看穿莫容的靈魂,他說道:“公子,老衲贈你一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莫要后悔吶。”
隨著聲落,那主持竟然身形一晃,眨眼間就出了大殿,悠然的離開。
莫容眼底劃過一絲陰翳,他開口道:“將這寺廟給我團團圍住,就算他能逃出去,其他的和尚插翅難飛。”
“是。”站在門前的兩名男子領命,幾個輕點身影消失,去執行命令了。
“姑娘。”
瀾夭正在虔誠的上香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悟法。她依舊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將手中的那只香小心的放好,才緩緩轉過身子,看向來人。
那人身著袈裟,身份不言而喻。
“住持好。”瀾夭行了個禮。
“姑娘,老衲與您曾經有過一段緣,今生前來了卻那段恩。”住持一邊說著,一邊做著一個請的姿勢,“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瀾夭應聲道,她回頭看了一眼想要跟上來的墨白,朝他搖了搖頭,令他稍安勿躁。
整個寺廟不過寥寥幾人,這大殿上也僅有他們三人,住持想要借一步說話的原因不言而喻,他想要避開墨白。
“姑娘,老衲今日要與你說三個緣。”待廂房門合攏,住持在門前不知道怎么比劃了幾下,才稍稍安心的回過頭說道。
“緣?”瀾夭不解,她扶著身子小心翼翼的挨著椅子坐下,如今她使不上多少力氣,總是需要休息。
“您與這腹中的孩兒,今生恐怕無緣了,這是第一個緣。”住持如墨的眼底閃過一絲遺憾,他嘆了口氣,再道:“姑娘莫過于悲傷,你只是今生與他無緣罷了,來世他還會跟著你。”
“住持你這話,會不會太過了?”本來因為有了身孕性子略微淡雅的瀾夭,忽然眉毛微微揚起,一絲冷光從眼底一閃而過,她將靈力全開,朝著住持施壓。
可住持面部紅心不跳的直直站在那里,根本不受這威壓的影響。
“姑娘,老衲并非信口雌黃。”他鄭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