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張小小的桌案,上面放著香爐,爐子飄出絲絲縷縷的青煙。幾盤宮廷點心擺放的整整齊齊,那色澤誘人的點心帶著香氣,兩杯瓷杯放在桌案,一杯已經滿上茶水,而另一杯則空蕩蕩的,一雙白皙的手正在煮著茶。
“蘇公公?”瀾夭晃了晃腦袋,昏昏沉沉的腦子總算是略微清醒了,她不解為何她會在馬車里。
“瀾夭姑娘,太子殿下怕冀州戰事令你心煩,特意讓奴才帶您出來散散心。”蘇公公說的淡然,可他那眼底的疼痛清晰可見,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倉顏他瘋了嗎?你不是他最忠心耿耿的手下嗎?你知道他送我離去意味著什么,你為什么不阻止他呢?!”瀾夭驀的面色一白,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現使不上力氣。
“瀾夭姑娘沒用的,太子殿下當年特意跟您師父拿了這服藥,是專為修仙之人調制的軟骨散,藥效持續一個月有余。在這期間,您渾身使不上力,也無法調動那只鳳凰。”蘇公公一邊解釋著,一邊將瀾夭癱軟的身子扶正,給她身后墊了一個軟枕,讓她靠的舒適些。
“蘇公公!你知道他為何這樣,若是我在,定然能扭轉乾坤!為何你要聽他的話,將我運走!快點放我回去,他這樣一意孤行,會死的!”瀾夭急沖沖的說著,她鮮紅色的發絲因為晃動而有些凌亂,她平日里的冷清模樣蕩然無存,只有驚恐,她害怕失去。
“因為······”蘇公公眸子微微瞇起,他低下頭一陣輕嘆,“姑娘您有了身孕。”
一語驚起千成浪,瀾夭覺得自己身體和平日里無半點差別,怎么會有孕!而且她都不知曉,這倉顏何時派人為她診斷的。
這一定是倉顏在騙她!一定是的!
“蘇公公,你不要輕信他的話,我根本——嘔——”瀾夭話還沒說完,胃中一陣翻滾,好似波濤洶涌一般,令她渾身不適。她的眼眸里劃過不可思議,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探上了平攤的小腹,這里有一個新的生命。
“瀾夭姑娘莫慌,太子殿下早已傳書信到宮中,相信神醫很快就會與我們在景秀城匯合。”蘇公公說著,從桌子旁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大碗,腳邊的一個大瓶子里,倒出雪白的液體,剎那間牛奶的香氣陣陣,這定然是倉顏一早命人準備的。
神醫要來?
瀾夭想到那張看起來清心寡欲的臉,他一直從容淡定,從不讓人猜透他的心思。
可這景秀城,根本不是梁國的城池!
難道倉顏對自己毫無信心,認為梁國再也守不住了嗎?
“景秀城在哪里?”瀾夭也不再質問了,事已至此,就算她現在想要回去助倉顏,也給不了任何的幫助。
若是花百歲在就好了。
瀾夭張開小口,一點點慢慢的喝著蘇公公給她喂得牛奶,這牛奶還帶著溫度,一碗下肚她的不適感果然消散了許多。
“是敖國附屬國的一座城池。”蘇公公將碗收回,放在桌案上,給自己滿上一杯茶,喝了起來。
瀾夭聽完,忍不住莞爾。這倉顏吶,還真是個醋壇子。
他明明知道如今梁國危在旦夕,熬國爭端不斷,唯有風國平靜如水,將她送去風國是最有保障的了。
可他偏偏就不送她過去。
馬車一路開的很是平穩,看來那馬車師傅平日里訓練有素,雖然穩卻也速度不慢。
不過兩日行程,他們就達到了景秀城。
這一路上,瀾夭的嘔吐感越發強烈,好幾次都要下車去歇息片刻,畢竟那污穢落在車上,最難受的還是她。
“瀾夭姑娘,小心腳下。”蘇公公先一步下了馬車,隨后他蹲下身子,趴在馬車前想要瀾夭踩著他的身子下車。
在瀾夭猶豫不前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環過她的腰間,把她輕而易舉的帶下了馬車。
她下意識的抓住面前這人的衣裳,再抬頭那張熟悉的面容撞入她的眼眸里。
那人墨發紛飛,偶爾幾縷隨著風的浮動劃過了她的面頰,他緊緊抿著唇,眼底的情緒不明。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她,生怕她受了風、著了寒。
“你初有身孕,應當小心謹慎。”那人開口了,雖然不似平日里的那般溫潤,但也算的上是好脾氣了。
不過,他究竟在怒些什么?
“多謝,墨白公子請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瀾夭將他身上的褶皺撫平,掙扎著想要從他懷中脫離。
墨白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她放下了。
蘇公公將瀾夭已經被神醫帶下了馬車,便張羅著車夫去后院將馬車停好,他抬頭望了望面前的宅子,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
他抬起步子走了進去,水榭樓臺,花團錦簇。
這是太子殿下親自令人布置的,他少時游學喜愛上了這景秀城四季如春,便想著若是有了空閑,便來此處隱姓埋名的住上一些時日。于是他便制了個假的身份,以梁國富商之子的名頭將這座宅子買下。
本來空曠無一物的宅子,在他精心的布置下,一點一點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那邊有一大片鳶尾花,是太子殿下親手種植的。
蘇公公前年還和太子殿下前來小住了些時日,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宅子過于的雅致,根本不似太子殿下平日的風格。此時此刻看著面前瀾夭姑娘的笑顏,他算是明白太子殿下的用心良苦了。
太子殿下吶,這一輩子都那么執著。
他將梁國上下所有的事情統統攬在自己身上,鞠躬盡瘁,無半點怨言,他日日繁忙全然是為了梁國。而對待感情,他從未碰過一個女子,他一直在等瀾夭姑娘的到來。
如今美人歸來,他卻披上戰衣隨時準備為國捐軀。
蘇公公嘆了口氣,便努力打氣精神,快步走到瀾夭面前,輕聲道:“瀾夭姑娘,我帶您去您的廂房。”
“好。”瀾夭應聲道,她挺直腰桿,步步生蓮的跟了上去。
墨白走在最后面,他看著瀾夭纖細的身子,盈盈一握的細腰,根本看不出是個已有身孕之人。可他剛剛特意用指尖觸碰了她的脈搏,她的確有了孩子。
墨白眸子灰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氣惱著什么。
是為莫容打抱不平嗎?不是的,他與莫容不過是互利共贏的關系,算不上什么好友。
“瀾夭姑娘,這是您的院子。”蘇公公在一座精致的小院前停下了步子。
面前是一片旖旎之景,假山、溫泉、池子,碧綠色的荷藕,色彩斑斕的水蓮,幾個女婢輕聲細語的說著小話,忙著手上的事情,見蘇公公帶著一個絕色美人和早已在此處住了些時日的神醫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齊齊跪在地上行禮,“蘇公公好、神醫好、姑娘好。”
“嗯,這是公子的正妻,如今身懷六甲,來此處修養散心,你們必然要好好伺候。”蘇公公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恢復了他在宮中掌權者的威嚴。
“是,夫人好。”女婢們很快就適應了瀾夭的身份,連忙改口道。
“起來吧。”瀾夭輕輕輕聲道。
“是。”幾個女婢回歸本位,忙著自己的事情。
“瀾夭姑娘,里面請。”蘇公公迫不及待的想要瀾夭看看她的廂房,里面的每一處都是太子殿下親自布置的。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雪白色的帳幔,頂上是一縷又一縷的流蘇,它們隨風蕩漾著。床榻上鋪著繁復華美的云羅綢緞,觸感十分的柔軟,精雕細琢的鑲玉牙床。空氣中不時飄來一陣紫檀香,香氣撲鼻,怡人心脾。整個房間溫馨又奢華,每一個小物件看起來都價值不菲,布置這屋子的主人看得出花費了不少的心思。
“謝謝。”瀾夭低聲說著,在場的三人都知道她在感謝著誰。
“‘器’、‘戰’、‘丑’,歸來。”瀾夭根本沒有隱藏,看著他們兩個人的面,將三幅畫卷招了回來。
不一會兒,三個模樣、氣質全然不同的男子出現在他們面前。
“瀾公子。”三人異口同聲的行禮,對于另外兩人,他們權當看不到。
“戰,我幾個月前讓你操練的隊伍,可組建齊全。”瀾夭踱著步子,走到梨花木椅上,清冷的聲線開口道。
“全都準備好了,如今只差實戰了。”戰胸有成竹的說道,他眼眸里藏著光,他渴望將這支精銳的部隊帶上戰場,去打響第一戰為他爭光。
“好,我給你個機會。”瀾夭怎么看不出戰和器眼中的躍躍欲試,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打仗,其他的事情他們一概提不起興趣。
“當真!”
“瀾公子所言屬實!”器和戰突然來了精神,他們二人在戰斗里相輔相成,若是戰去前線,那么器必當相隨。
畢竟沒有精銳武器的軍隊,就像沒有翅膀的雄鷹,根本飛不到九重天上去。
“嗯,你們兩人和丑一同前往梁國冀州,助倉顏平定動亂。”瀾夭發布施令。
“瀾公子,為何我也要去?”丑知曉自己一不通曉戰略、二不擅長領兵,去冀州作甚?
“你熟讀兵法、史記且心思細密,他們二人癡迷戰事不拘小節,怕與倉顏起了爭執,你就負責嫁接雙方的溝通渠道。丑,你是我目前和我最為契合的畫卷,我只有派你去,才能放心。”瀾夭解釋道,她的眼底是關切。
瀾夭一直知道,倉顏大男兒心理作怪,一直不愿動用她的勢力。
她低頭摸著小腹,雙眸中閃爍著光亮。
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倉顏死去,留下她與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