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很荒謬。”皮克羅米尼樞機意味深長地說:“他們怎么會提起這么一個問題。”
“您知道多少,有關于這個?”埃奇奧反問道,顯然,在達成協議前,皮克羅米尼樞機也別指望能夠輕易從他的口中得到情報。
“大概比圣廷外的俗人知道的更多一點罷了。”皮克羅米尼樞機的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椅子的手柄:“那可是一筆非常驚人的財產——畢竟作為圣殿騎士,他們必須過著如同苦修士一般的枯燥生活,他們不能積蓄錢財,又不能娶妻,不能生子——當然,我是說1307年前的那些。
1127年,圣殿騎士團總團長雨果•德•帕英受耶路撒冷國王之命尋求羅馬教廷對圣殿騎士團的認可,曾經走過半個歐羅巴與整個大不列顛,當時不單富有的領主、貴族,就連窮苦的平民也紛紛解開錢囊,來資助這個以憑信仰與騎士精神而成立的組織。
兩年后,教廷承認了他們的合法地位,在十年后,圣座閣下英諾森二世又給予他們特權,他們直接受教皇指令,不受國王與領主的擎肘,可以免交教會的什一稅,還能在其領地收取什一稅。
除此之外,每個加入圣殿騎士團的人是不是會去親吻魔鬼的屁股我不知道,但他們確實在入會的時候將自己的身外之外全部捐贈給騎士團,據我所知,就有七十七名貴族在入會的時候捐出了超過一百萬金杜卡特的個人資產,其中包括了極其廣袤的原野與森林,在最為鼎盛的時候,圣殿騎士團的地產遍布人們視線所及之處。而根據教宗的敕令,這些土地都是無需繳稅的——還有數之不盡的圣物,金銀幣,馬匹、盔甲兵器以及各種珍貴器皿。”
“那可真是挺多的。”埃奇奧譏諷地說:“于是他們就像銀行家那樣放起了貸款,他們向那些曾經慷慨資助他們的人,平民,商人,貴族,國王放貸,用他們之前捐贈的錢,讓他們債上加債,不堪重負。”
“畢竟是以上帝的名義,”皮克羅米尼樞機輕描淡寫地說:“何況他們還是相當一視同仁的,就連基督徒的敵人撒克遜人也要欠他們的債呢。”
“那他們最終聚斂了多少?”
“受捐,放貸,劫掠以及什一稅,林林總總加起來,每年六百萬金杜卡特,九千座領地與莊園,還有整個塞浦路斯島。”
“我突然能夠理解那位(指剿滅圣殿騎士團的美男子腓力四世)了。”埃奇奧喃喃道:“我知道有很多,但我不知道有那么多,每年六百萬金杜卡特,每年,就算他們需要維持騎士團的正常運轉,但這些錢幣堆積起來大概可以建一座黃金的城市了吧——那么說,腓力四世確實沒能拿到所有的錢,不然法國現在不會還是這樣的局面。”
“不但沒有,而且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皮克羅米尼樞機說:“雅克.德.莫萊原本是可以逃走的,但他沒有,因為他要給騎士團留下東山再起的時間與余地——他是騎士團的至尊大師,他讓腓力四世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白白地在他身上浪費了七年時間,而在這七年時間里,足夠圣殿騎士團們將那些珍寶轉移上百次了。”
他看向埃奇奧,埃奇奧會意地聳了聳肩:“那時候鷹巢已被韃靼人摧毀,有上萬名教徒被屠戮,但阿薩辛教派分布很廣,仍然有分支在活動,而且鷹巢派遣在外的眼睛耳目也得以幸存,雖然失去了頭腦,但他們還是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義務——他們說,有綿延數十里的車隊從巴黎前往拉羅謝爾,有整整十八艘一百尺以上的加萊船正在等待著他們,他們從港口出發,然后消失了,就連加萊船上的槳手也沒在任何一個港口露過面。”
皮克羅米尼樞機點了點頭,“圣殿騎士們向來動作迅速,就算之前大意過,在腓力四世的提醒下,他們也會變得謹慎,據圣廷里的文書記載,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幾樣最為珍貴的圣物——歷代耶路撒冷國王的王冠,所羅門王的七支蠟燭臺,四部金福音書。”
“就這些?”埃奇奧問道。
“圣殿騎士團收羅的圣物數不勝數,不過比起這幾樣就算不得什么了。”
“伊甸果實呢?”
“伊甸果實?那是什么?”皮克羅米尼樞機反問道,而埃奇奧在他的臉上看不到驚慌的影子——他看上去確實對此一無所知。
“神使各樣的樹從地里長出來,可以悅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園子當中又有生命樹和分別善惡的樹。”埃奇奧念了一段,皮克羅米尼樞機當然不會對此感到陌生:“…只有樂園中央那棵樹上的果子,天主說過,你們不可以吃,也不可摸,免得死亡。”他念道,然后驚訝地問道:“難道他們認為這些珍寶中還有來自于天堂的果子?這怎么可能呢,我從未聽說過,也沒有記載,這應該是種借喻,指的是那種圣物?是圣人的骨骸,還是神圣的器皿?”
“是一本書,”埃奇奧說:“據說上面記載了所有人們掌握與未掌握的知識。”
“人類的始祖的確是在魔鬼的引誘下吃了能夠擁有智慧與分辨善惡的果實,”皮克羅米尼樞機說:“但他們也不曾變得無所不知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那些人非常固執地相信,有那么一本書。”
皮克羅米尼樞機低下頭去思考了一會:“…朱利奧。”
“對,”埃奇奧說:“雖然他一直被掩藏在您的羽翼與博爾吉亞的陰影中,但很多事情,做過了就會有痕跡,我不知道他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朱利奧的,但他們認為,像是這么一個孩子,怎么能夠掌握就連最睿智的長者也無法獲得的知識呢?所以,一定是您,或是我,總之,就是他的兩個老師,獲得了伊甸的果實,然后把這本書拿給他看了。”
“那為什么我們不拿來自己看?”皮克羅米尼樞機不雅地給了埃奇奧一個白眼:“難道我們不比他更需要嗎?”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是這樣覺得的。”
“他們向你要這本書。”
“何止,”埃奇奧撅嘴:“有了這本書,也就有了那筆寶藏的下落,他們是成人了,孩子才做選擇,成人什么都要。”
“看來他們煩的你不輕。”
“還能應付,”埃奇奧說:“只是您也要小心。”
皮克羅米尼樞機笑了笑,若是兩百年前的鷹巢,他真的還得慎重對待,現在嘛…看看埃奇奧的態度就知道了,大概也和現在的圣殿騎士團那樣,早已墮落了。
“對了,我還沒問,您那么急著找我有什么事?”埃奇奧問。
“我需要一個可信的人去法國。”皮克羅米尼樞機說:“幫我送一封信給朱利安諾.德拉.洛韋雷樞機。”
“我可以知道里面寫了些什么嗎?”埃奇奧問,“如果只是說聲你好那就算了,你可以找一只鴿子。”
皮克羅米尼樞機并未隱瞞:“朱利安諾.德拉.洛韋雷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他的睪&(丸,成為教皇已不可能,于是他想讓他的私生子約書亞,也就是我的另一個學生繼承他的事業,但若是有朱利奧在,你知道的——所以洛韋雷決定釜底抽薪,如果我不愿意選擇約書亞,那么他就讓我除了他無人可選,甚至愿意接受博爾吉亞的指派,我之前可真不知道他有這么能屈能伸。算了,不去說這個,總之,我們現在首先要確保朱利奧的安全,所以我愿意向他起誓,若是我能夠成為教皇,約書亞會從我手上接過三重冕。”
“他會信嗎?”
“會的。”
“那么您真要讓洛韋雷成為您之后的教皇?”
皮克羅米尼樞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狡猾地笑了笑。
埃奇奧離開后,皮克羅米尼就讓服侍他的修士叫約書亞來說。
等到約書亞來了,皮克羅米尼樞機就細細地端詳他,有朱利奧,他很少會去注意另外一個弟子,洛韋雷的忌憚并非毫無緣由,——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約書亞.洛韋雷也長大了,他要比朱利奧更矮,更纖瘦一些,骨架突出,自從魔鬼的印記從他的臉上褪去之后,他的臉也不再令人感到恐懼,若不是他那雙冷漠的藍眼睛,肯定也會有很多人喜歡他,但據修士們說,他根本不愿意和皮克羅米尼樞機之外的人接觸,他避讓他們就像是在避讓瘟疫。
一看到皮克羅米尼樞機,那雙藍眼睛就迸發出狂熱的光芒來,皮克羅米尼樞機的心中卻毫無波動。
“約書亞。”他說:“我有事情要你去做。”
“請說吧,”約書亞顫抖著說:“請說吧,讓我去地獄打水都行!”
皮克羅米尼樞機笑了一聲,只是這個笑容還不夠在埃奇奧面前的真摯:“你首先要知道,朱利奧可能有段時間不會再回羅馬了,他要到盧卡就職,三年,五年或是更久…”他停頓了一下,“而我的身邊不可能無人服侍,所以,我要你到我的身邊來。”
約書亞的身體輕微地搖晃了一下,他幾乎就要昏厥過去了,開心的昏厥過去。
“你將取代朱利奧的位置,在我的身邊學習。”如你父親所愿:“將來,你還會繼承我的衣缽。怎樣,你愿意嗎?”
“…我愿意!我愿意!”約書亞迫不及待地說:“我非常愿意!”這難道不是他唯一的奢望嗎?自從皮克羅米尼樞機驅散了他臉上的印記,他就將這個沉穩可信的長者視作了自己的救贖,在他被自己的母親,自己的父親拋棄甚至殺害后,是他給了自己一席棲身之地,給了他身份,給了他學習的機會,若不是皮克羅米尼,他的父親會愿意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嗎?
絕不會。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仁慈又睿智的圣人賜予的。
他一個勁兒地點著頭,卻沒有察覺皮克羅米尼樞機的眼神越發深邃冷漠——而你甚至不問問朱利奧嗎?皮克羅米尼樞機想,在他們都還在羅馬的時候,約書亞對朱利奧不親近,但朱利奧對約書亞卻如同一個真正的兄長般,現在朱利奧因為約書亞而險些喪命,他卻根本沒有想到過朱利奧,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
“這是給你的。”皮克羅米尼樞機從黑色的石頭盒子里取出了一個金十字架,和之前他贈送給朱利奧的十分相似,也有手掌那么長,連著金鏈,不過與前一枚的樸實無華相比,這枚十字架要華麗許多——上面鑲嵌著三顆有榛子那么大的藍鋯石,周圍環繞著黃綠云母:“還記得它們嗎?就是因為有它們,你才得以擺脫魔鬼的詛咒,”樞機主教說:“戴著它吧,這是我給你的祝福,一刻也不要摘下。”
“然后,將這所有的一切,都寫信告知你的父親,朱利安諾.德拉.洛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