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新娘新郎歸省回門的日子。
薛氏什么也沒有準備,也沒有提前派人去長房請陪客,一早起便嚷著頭疼,臥在床上不起來。
連最基本的敷衍都不情愿,看來,薛氏是擺明了要安然回來難堪。
倒是夏員外今天雖然沒有休沐,但是過去點個卯,早早地趕了回來。見到廚房里冷鍋冷灶,就連熱茶都沒有提前準備一盞,大發雷霆。
薛氏躺在床上長一聲短一聲地裝模作樣,強撐著起身病病歪歪地站立不穩。夏員外發作不得,親自吩咐下去,讓廚房里準備中午家宴。
然后,差人去長房那里請了幾位陪客過來。
安然走的時候,因為衣箱里平日穿的衣服過于寒酸,拿不出手,都沒有帶走,回門時,又擔心穿了夏紫蕪嫁妝里的衣服她再觸景生情,鬧騰出事端來,所以特意拐去了娘舅秦懷遠那里。一是勻些禮品出來聊表謝意,二是重新挑選了一身成衣,連同那日的鳳冠霞帔,執意將銀錢給了舅父,免得他在錢氏跟前為難。
安然穿了一身桃花淺粉羅裙,襯著臉上胭脂,柳眉細目,嬌嫩得就像水靈靈的綻蕊桃花。
而孟經綸護在她身后,依舊一身銀衫,干干凈凈,眉清目秀,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夏員外看在眼里,雖多少有點遺憾,但也欣慰。
安然滿臉羞澀,寒暄兩句,拜過父母,便扭身躲進了閨房里,激動地攥緊了安生的手,歡喜得熱淚盈眶,問起安生這些時日里,薛氏可曾難為她?可曾受什么委屈?
夏紫蕪聽聞安然歸省,膩膩歪歪地躲在自己閨房里,暗自咒罵著,心里頗不是滋味。
院子里的丫頭長菁與婆子在窗戶根底下竊竊私語,談論著新姑爺的好相貌,滿是艷羨。
夏紫蕪逐漸有些心動,開始好奇那孟經綸究竟是副怎樣的相貌,惹得長菁沒羞沒臊地贊不絕口。
她懨懨地起身,梳理好如緞秀發,就想著到前院去偷窺一眼,若是不投自己的眼緣,也就徹底死了這條心思,用不著再膈應。
前院待客廳有花廊直通后宅,她躡手躡腳地進去,站在屏風后面向著前面張望了一眼。
誰成想,這一眼,便勾了夏紫蕪的魂魄去,令她原本已經被老夫人打落下來的心思頓時蠢蠢欲動。
原本,事情已經成了定局,薛氏不甘心地勸解,夏員外唉聲嘆氣地也認了,夏紫蕪心里雖然極是忿忿不平,但是想著自己日后的路還長著,沒準兒果真像母親所說的那般,還有更好的人家在等著自己挑選。
所以,過了一夜,氣逐漸沉下去,夏紫蕪對于孟家也就沒了那么大的心勁兒。
但是她沒有想到,孟經綸竟然生得這般相貌堂堂,即便算不得擲果盈車,那也是玉樹臨風,百里挑一的佼佼者。
夏紫蕪頓時心如鹿撞,開始不安份起來。
她眼巴巴地看,目不轉睛,愈看愈是喜歡,也愈加不甘心,暗暗一咬牙,擰身回了自己閨房。一通翻箱倒柜,挑揀出一襲水紅繡金線牡丹的低胸煙羅裙,若隱若現地袒露出彩蝶穿花抹胸,搭配同色挽臂輕紗,喚過長菁給梳了高聳的堆云髻,赤金花鈿,鏤空步搖,精心描畫眉眼,耳垂明月珰,腰系白玉佩,好生一通精心裝扮。
她原本隨得薛氏九分美艷,生得雪膚玉肌,這一通妝扮,更顯明艷照人。由長菁攙扶著,香風陣陣,徑直自信滿滿地去了前廳。
眾人正在飲茶閑聊,等待宴席,只聽到環佩叮咚,聞聲轉頭,夏紫蕪已經娉婷而至,走到孟經綸跟前,輕啟櫻唇,語出驚人:“經綸,你來了?”
孟經綸只見一千嬌百媚的女子裊娜扶風而至,沖著他笑得含情脈脈,但是并不知道對方身份,不由就是一個愣怔,慌忙站起身來:“請問這位小姐您是......”
夏員外訕訕起身:“這正是小女紫蕪,你三妹。”
孟經綸頓時便明白了她的身份,低垂下頭,深深一揖:“原來是三妹,失禮失禮。”
夏紫蕪掩唇而笑,含羞帶怯:“經綸如何這般客氣?”
一旁陪客面面相覷,孟經綸正了臉色:“男女有防,親疏有別,三妹直呼我的名諱,好像不太合適吧?”
夏紫蕪假作懵懂地眨眨眼睛:“有什么不合適的?”
孟經綸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我與你長姐安然如今已經完婚,我便是你的姐婿,你我應當以禮相待,不可逾距。”
他這話壓根就沒有給夏紫蕪留多少情面,夏紫蕪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噗嗤”就是嬌媚一笑:“誰承認你是我姐婿了?”
一句話令大家瞠目結舌,夏員外叱道:“紫蕪,這里不是你應該拋頭露面的地方,速速回你的閨房里去。”
夏紫蕪頭也不回,理直氣壯地道:“當初孟夫人前來府上相看,一眼相中的是我,三媒六證議親的也是我。不過是大婚當日,我身子不適,為了大家顏面著想,所以祖母讓夏安然代我前去拜堂罷了。如今女兒身子已然大好,爹爹,便不勞姐姐代勞了。”
正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夏紫蕪言之鑿鑿的一席話令眾人頓時就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
講理,你要同明理的人講才叫講理,否則就是對牛彈琴。夏紫蕪這話分明就是胡攪蠻纏,她自認為理所當然。
孟經綸瞬間也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自小與我有婚約的,就是安然,同我拜堂的也是她,她就是我孟某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這些荒唐話,還請三妹自重,以后休要再提,壞了我們親戚的情分。”
夏員外頓時也覺得老臉漲紅,丟了顏面。沒想到自家女兒竟然當眾說出這般大膽的話來。也多虧,在場的都是自家屋子里的子侄,否則傳揚出去,自己這張老臉可往哪里擱?
他豎眉瞪眼,一聲冷叱:“我看你燒熱仍舊未退,還是有些糊涂吧?長菁,速速攙扶你家小姐回去養病,別再胡亂走動。”
夏紫蕪一擰身子,嬌嗔道:“我不走,爹爹自顧自己臉面,不管女兒的終身大事么?我若是不與經綸挑明,怕是他還被蒙在鼓里,被夏安然那個狐媚子勾引了去。”
孟經綸與安然正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聽夏紫蕪這話便沉下臉來:“三小姐竟然這般辱罵長姐,不敬尊長,果真好教養!”
夏紫蕪覺得,就憑借自身這相貌,比起那木訥的夏安然不知要好上許多倍,主動示好,孟經綸自當順水推舟,沒想到竟然遭拒,還被冷聲譏諷,一雙水眸里淚意盈盈,沖著孟經綸泫然欲泣。
夏員外簡直氣急敗壞:“長菁,還愣著做什么?!”
長菁不敢不聽,上前拽夏紫蕪:“小姐,我們回去吧?”
夏紫蕪一甩手便將長菁甩至一旁:“我為什么要走?爹爹難道也糊涂了?您明知道女兒才是正兒八經的孟家少夫人,夏安然不過只是冒牌的,一時的替代品罷了。”
一旁幾位堂兄自然是知道其中緣由,全都覺得在孟經綸跟前顏面盡失,面面相覷,無人勸解。
夏員外一聲怒斥:“來人,將三小姐給我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