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們心中的不解很多。
尤其是蘇大先生對蘇判的過份重視…這甚至都算得上是寵溺了。
如祖父寵溺幼孫一般,以蘇判的才具,這看起來似乎很合乎人倫情理。
但實則不然。
因為蘇大先生只有過一個玄孫兒,而他的名字叫做…蘇破!
那位被蘇判親手斬殺的蘇家直系單傳!
而且,到了蘇大先生這般年紀,這般位置,這般階位,他已經不能算得上純粹的人了。
他的身上已經不再流淌著人類的血液。
他的骨骼,已經不再包含骨髓質。
他的皮膚,比變異獸的外皮還要堅韌。
他未必會有正常人類應該具有的種種情緒。
這一點,從他對玄孫蘇破之死的淡漠就能看得出來。
他對此竟毫不在意,而是欣然的認可了蘇判的接替。
正所謂,近神而忘情。
既然無情,那蘇大先生為何要如此寵溺蘇判?
剛剛靈識進入黃泉碑的這少年,他明明不是蘇判,為何身上卻有蘇判的魂識記號?
他到底是誰?
蘇判到底遭遇了什么?
是他殺死了蘇判?
蘇大先生又為何將錯就錯,非要強認他為蘇判?
于是他們不解。
但是他們不問。
因為有蘇二先生的前車之鑒。
他們可不想如蘇二先生那般下場,在眾目睽睽下剝去皮肉展示自己骨身的品相。
不僅僅是因為損耗跟恥辱。
更是因為他們清楚自己的骨身,遠比不得蘇二先生的那般完美。
蘇大先生沉吟片刻,才繼續發出蒼老的聲音。
鏡子早就消失在他手中,黑色頂壁上的詭異符紋線條也黯淡無痕。
黑色的霧氣隨著每個黑袍身后影子的收斂而變得稀疏,黑色調大廳漸漸現出光明。
黑暗與光明,一時和諧。
同樣和諧的,還有會議大廳的氣氛。
“找到蘇判離開幽州后所有的痕跡。”
“也找出他離開幽州之前所有的接觸。”
“找出他現在的身份。”
蘇大先生伸出白皙而干瘦的手臂,食中兩指虛劃,黑色石質桌面上有符紋閃爍,在輕微的吱吱格格聲,吐出一張白紙肖像畫。
上面便是曾出現在黃泉碑前那少年驚鴻一眼的身姿容顏。
“這就是蘇判他現在的模樣。找到他,帶到我面前。”
蘇大先生伸手指點,“蘇想,你來負責這件事。記住,要保護好他,照顧好他,凡事只需要向我負責。”
在其他黑袍的奇異目光中,蘇想重重的點頭應是,亦如蘇大先生最后一句話加重的語氣。
只是實在忍不住的腹誹:“這畫像面目極是模糊,哪里還有什么模樣可言,叫我怎么去尋找。”
在劍頭青光的溝通下,張一意識順利的鏈接了那斷碑,將自己的魂識取代蘇判,作為進入這黃泉界的憑證。
但是蘇判的名字標識,張一卻沒有改動。
因為這三大榜的排名,可都是蘇判的戰績,跟他張一無一絲關系。
若是改動,必然會抹去蘇判的排位,無論能不能替換成他張一的名字,都有禍端。
若是不能,蘇判的名字消失在三榜上,便說明他已徹底魂飛魄散,這必然會驚動他的家人,比如蘇暖兒。
若是能替換成他張一的名字,如此一來,豈不就直接證明了他張一就是造成蘇判死亡的元兇?
這就更可怖了,而且因為劍頭的緣故,根本解釋不清。
前有蘭家,張一可不想后面再添上個蘇家。
于是,蘇判的名號,依舊高懸于三榜之上。
張一的意識回歸身體,只是心中還驚駭于此。
神秘幽遠的黃泉碑界。
宏大壯闊的三個榜單。
蘇判刻骨銘心的三段記憶。
這時候再看看手里的蔓銀指環終端,張一才回過味來。
這哪里是什么樣子貨,而是內外都高端到發指的符器!
這終端僅安裝了兩個APP,怕就是因為這黃泉APP的構造太過復雜的緣故。
呆呆的回味了許久,張一才在可樂的抓撓下清醒過來,化繁為簡,瞬間理清了頭緒。
什么黃泉碑界,什么三大奇異榜單,那些都是遙不可及的東西,與我無關。
蘇判那三段記憶,才是最實際也是當前最緊要的。
這其中,尤以第一、三兩段記憶最為重要。
第一段記憶,便跟蘇判的自傳有了呼應。
難道他斬殺那妖異少年,從其胸口摘下的水晶吊墜,便是所謂的“S級基因液”?便是自基基因原液?
想到那水晶吊墜長在人胸口上,血肉相連的詭異一幕,張一心道多半便是了。
原來自基的意思,竟然是自身培育之意!
于是心中驚怖的同時,也多有羨慕。想來這自基基因原液,有著更高的效能!
蘇判當時記憶,張一依然如親身經歷。
當時將這吊墜打開,水滴滴入喉嚨,那一瞬間的火熱,如置身蒸籠,痛苦不堪。
我也耐得住這痛苦的。
但可惜,這基因液,卻無處淘弄。
而第三段記憶的開始,蘇判似乎在某處寄存了一些物品。
他身為高階奇異,號稱判官,身上的東西,想必都是極有價值的!
那就代表著大把的夏元!
想到這里,張一頓時心情激動起來。
現在最缺的就是錢,我一定要盡快找到它。
僅剩下七天的壽命,張一已經沒有什么忌憚了。
要不是沒有出手的途徑,蘇判這枚蔓銀指環也絕不是非賣品。
關掉了光屏,張一摩挲指環。
“這枚指環終端真是個好東西。”
終于,張一體驗到高端個人終端的好處了。
別的不說,就這個黃泉APP,就不是他那臺老掉渣的陳年終端能裝得下,打得開,跑的動的。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
便宜貨未必不好,但通常來說,貴總是好的。
貴往往并不是缺點,窮才是。
至于這半斤的沉重分量,根本就不算缺點好伐!
明明是用料十足!
尤其對于有著宅屬性的張一來說,這更是極大的亮點。
雖然套在手指上,確實有點沉,但論斤算的話,可謂性價比十足。
更不要說,疑似符器。
張一躺在床上邊把玩邊思索著。
可樂姿儀端莊的半坐在張一讓出一半的枕頭上,碧色眼珠注視著張一手中的指環終端,眨也不眨,似乎也在思索著什么。
在床腳對面的墻角,發黃的白色墻壁上,有個指頭大小的黑點,圓圓的,是鞘翅圓殼蟲。
這玩意是飛蟲屬,嗜吸血,跟前個世界的蚊子一樣討厭。
或者說,遠比蚊子更要討厭。
因為蚊子可遠沒它吸血多,而且傳播黑孽病的可能性極強,號稱貧民區三大殺手之一。
一旦被寄生黑孽病菌的圓殼蟲咬到,過了一周的潛伏期,創口就會開始腐爛,內臟開始中毒衰竭。
市面上的藥物,幾乎都沒有絕對可靠的療效。
而且就算是起到效果,肌膚表面也會不可避免的留下難看的黑色疤痕,就像一個個黑圓殼蟲爬在上面,讓人看上去就麻癢難耐,驚悚難遏。
幸好,在東野,這種圓殼蟲數量并不算太多,而且性喜光,在熄燈睡覺前很容易找到并消滅。
張一指了指,說:“可樂,去。”
黑貓漠無表情的瞄了張一一眼,絲毫沒有想動的意思,將拒絕清楚的寫在臉上。
張一苦笑。
頭幾個月很喜歡擺弄圓殼蟲玩的可樂,現在竟沒有了半點興致。
而且它也絲毫不想勉為其難來應付一下張一。
太懶了。
或者不是懶,只是不想被人使喚,做它不情愿的事。
比如,聽到“芝麻開門”的暗號,把房間鑰匙從門縫里丟出去那種愚蠢行徑…
張一只能自己動手。
電拍子罩上去,刺啦一聲,藍色電火花閃爍,發出焦糊味。
可樂扭頭看著,碧色眼瞳燃著好奇的光。
也如這電火花一般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