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真的有點疏忽了，那個公關公司的小姑娘提醒了我。”
曹一方伸開手臂，店鋪女經理為他輕柔的穿上一件黑色西服外套，他看了看全身鏡中的自己，露出一種無比自戀的陶醉神情，摸了摸下顎今天忘刮的青胡渣，話題瞬間跑題，“有趣的靈魂千篇一律，英俊的皮囊天下無敵。”
陳玄祎坐在皮沙發中央，低頭看著時尚雜志：“最新科學研究報道，自戀真的是一種病，自戀癥被TO正式列入精神疾病，患者的血清素和腎上腺素分泌過量，容易導致過勞死…”
曹一方一瞬間真的被大哥一本正經的語氣唬住，過去低頭看了一眼，“你看的是Vogue！”
陳玄祎散瞳看他，無精打采道：“是啊，我編出來的，意思應該很明顯吧。”
女經理憋著笑，正想給她打領帶，曹一方婉拒了，于是室內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曹一方先前又訂了一套西裝，中間都沒試穿過，直接讓出成品，現在正好過來穿上，好在合身，不然就得臨時買成衣了，畢竟晚上就要參加女朋友的電影首映儀式。
阿瑪尼的貴賓接待室里，充滿了萬惡的資本主義腐朽氣息，深褐色的歐式風格裝潢，讓他們倆就像身處巧克力夾心里面，曹一方松開了風紀扣，一屁股坐了下來，打開電視機隨便調著臺。
他今天一早就去機場接到了陳玄祎。
“大哥，她說我要是這么得罪人下去，如果不好好花錢公關打點，明年視帝我肯定一個機會都沒有…你了解這些獎項公關的事嗎？”
“不了解。”陳玄祎放下雜志：“我以前倒是有些提名，但拿不到獎。”
曹一方問他：“我知道所有的獎項都沒有絕對的公平，但相對的還是有吧，我好好演戲，然后讓公關在幫我拉拉關系，不給我都沒天理…”
“這方面我的知識匱乏，畢竟我算是娛樂圈邊緣人，我連經紀人都沒有。”陳玄祎無所謂道。
其實他們倆對于這方面的了解都不足，曹一方前世熬了大半輩子，才靠一個難度頗高的精分角色拿到了影帝，就是絕大多數純實力派的路子。
幾乎是碾壓式的實力，同期沒有任何稍微能比肩的競爭，而且以高水平的演技已經混了足夠久，電影節實在是不給都不好意思，才能拿到一個。
這是用硬實力去推平一切，博來的一絲運氣。
陳玄祎這會兒沒想獎項的事，他在想自己的弟弟。
曹一方確實跟陳浩然很像，一樣的意氣風發，自戀自大，但也有真本事，這種優點和毛病一樣鮮明的人是有魅力的，然而在一個崇尚中庸的文化環境中，這種人也很危險，他們總是喜歡站在懸崖邊來回試探，身后都是充滿惡意的眼睛。
“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貌似在低頭沉思的陳玄祎突然冒出來一句哲學名言，曹一方剛還沉浸在昨天安嵐跟他說得那些知識點里，完全沒跟上他跳脫的思路：“啊？”
陳玄祎忽然正色看著他。
曹一方認得這種神情。
他記得陳玄祎上一次這種表情，還是在仙劍拍攝過程中，嚴肅的警告他，娛樂圈是個糟糕的名利場，他們會給你鮮花錦簇，也會放狗咬你。
果然，陳玄祎貌似想了很久，還是打算教育一下小弟弟：“一方，你很聰明，我已經掌握了娛樂圈的部分游戲規則，你不像我那么排斥，你善于學習規則，善于利用規則，這沒問題，這是進取的能力，也是自保的能力。”
曹一方還在琢磨，陳玄祎再次跳躍：“偽裝者播出之前，網絡上到底都是你的黑料，這是你自己搞出來的吧？”
既然認了大哥，那這也不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曹一方沒想到陳玄祎這個懶洋洋的演員，像是萬事不掛懷的富二代，居然有這么準確的洞察力。
“是啊。”他感覺有點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瞞不過大哥，厲害厲害。”
“你才厲害。”陳玄祎的語氣總是很奇怪，明明是正兒八經的夸獎，聽起來卻自帶嘲諷Buff：“一來反擊京圈，二來炒作新片，三來給自己上了一層保險，以后沒有證據的污點傳言，你都不用怕了。”
被戳穿了心思，曹一方只能尬笑，“是啊，我也是覺得…一石多鳥，可以冒險試試，而且偽裝者是我寫劇本的第一部戲，我特別怕宣傳熱度不夠，成績差的話，那幫人又有機會攻擊我。”
“挺好的。”陳玄祎在他肩頭輕拍，“我只是想到了我有個很討厭的長輩，他在我做演員之前，跟我說了一句話，我想轉交給你。”
曹一方被他這種態度搞的迷迷瞪瞪，“什么話？”
“永遠不要對抗世界，但也永遠不要妥協。”
他如是說道。
兩人離開之前，在店里還逛了一圈，曹一方的視線幾次三番都被一套純白色的西服吸引，在深色系的一眾西服中，白色顯得無與倫比的出挑，刺眼。
陳玄祎看到后，問：“喜歡就做一套啊。”
曹一方搖搖頭：“深色保險，不會出錯，很多人把白西裝穿成白大褂，丑絕人寰。”
陳玄祎想到他的自戀，笑道：“你還怕這個？”
曹一方也笑：“年齡小的穿白色壓不住，感覺特輕浮，算了吧，以后再說。”
一路上看著車窗外的景物變幻，曹一方也在心里琢磨著陳玄祎的話。
沒什么不好理解的，大概就是說分寸二字吧。
不要對抗世界，不要去跟既有規則做對，但也不要妥協，不要同流合污。
分寸二字，寥寥七筆，難逾登天。
他忍不住評估了一下自己的人脈關系，這里頭可以粗略的歸為三類人，第一類可以算是人類中最少的一派，他們對初心理想堅守的最久，非常執著，譬如吳玉、鄒潤秋等人，如果以不那么準確的概括，可以稱為理想派。
但他們以世俗眼光來看，混的其實不算好，吳玉最近也有導的新劇上線，但卻是一部純網劇，說的是封建年代對女性思想和人生的荼毒，質量口碑不錯，但很多人甚至聽都沒聽說過這部劇。
曹一方看了一些，沒有流行的商業元素，以女主為視角，沒有宮斗劇的撕逼快感，沒有糖水劇的噴香狗糧，沒有為虐而虐，沒有大明星主演，有的只是血淋淋的現實，讓人看了只覺得憋悶。
而鄒潤秋的電影歷經磨難，終于在泰國開拍，故事線幾經修改，最后還能不能呈現出他所要的那個校園欺凌案的現實意義，需要打上無數問號。
曹一方已經預見了他電影撲街的結局。
第二類，劉遠闌為首的現實派，這些人想要的很簡單，不過名利二字，也就是蕓蕓眾生大多俗人要的東西。但是他們比平庸的大多數人更有眼光和行動力，便是所謂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短短數年，曾經給吳玉做跟班的劉遠闌，在名利的層面上，早已遠遠的甩開吳玉，但也背了不少罵名，這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第三類…
很難找出這些人的存在，因為他們面目模糊。
他們正在分寸二字間掙扎。
傍晚六點，曹一方和陳玄祎到場的時候，謝宇的鼎禮影城影院里外熱鬧的一塌糊涂，到處都是各路媒體和影評人，項華清大導演的電影，哪怕拍最小眾的題材，聲勢也一定浩大無匹。
媒體人都被安排已經進入了一號廳，曹一方他們這類嘉賓則到后臺等待，待會兒還要走一波紅毯入場。
等吳玉導演到場后，曹一方和陳玄祎過去同他寒暄。
曹一方艷羨：“還是拍電影有面啊。”
吳玉還是老樣子，帶著那副板正的黑框眼鏡，衣著樸素，笑道：“但是現在拍電視劇賺錢啊。”
陳玄祎不知是情商低還是關系鐵，直言詢問：“嫂子肚子有動靜嗎？”
吳玉倒是不介懷：“沒呢，革命尚未成功。”
見狀，曹一方也順桿子往上，拍拍他：“同志仍需努力。”
吳玉一抖肩：“去！沒大沒小的！”
不久后，沐小魚也到了，看到他們幾個，驚喜萬分：“哇！師父！吳導！陳老師！你們來的好早啊！”
他們幾個看到沐小魚更驚訝。
曹一方幾乎沒辦法把眼前明艷奪目的女明星，跟拍攝仙劍時那個性格樂觀狡黠，當了五年群演死過無數遍的女孩兒聯系在一起，那時候沐小魚雖然也挺漂亮，但或許長期營養不夠，總顯得有點面黃肌瘦，如今…
“女大十八變啊。”曹一方上前，仔細的看了看，“我怎么都有點認不出了呢？”
沐小魚低下頭，整理了一下一字肩禮服，嘿嘿笑著：“師父，我就當你是在夸我漂亮。”
曹一方說著就要上手：“問題是你這鼻子都高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