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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盡入彀中

  北海六氏,乃劉備從漠北帶回。出身鮮卑六氏王族,萬中挑一。先入長安宮,驗明正身,習漢宮儀。待時機成熟,方被宋貴人,甄選入宮。

  話說,劉備漠北之行,曾駐扎的兵車營地,今正轟轟烈烈,就地筑城。為與青州北海郡區分,故名“北海離宮”。簡稱“北宮城”。先前各部所贈數萬部族,劉備回國前,悉數留在城中。乃此次筑城主力。一切用度,皆從蒼海郡輸送。無需橫穿大漠,省時省力。

  初來乍到。人生路不熟。六氏美人,初經人事,還需熟門熟路之領路人。此人,便是同出鮮卑一脈的副伏羅妃。言傳身教,一夜承歡。待方枘圓鑿,破觚斲雕(pògūzhuódiāo),后宮又添半生半熟,新婦六人。遷居蕊珠館,與烏蓮、副伏羅氏,朝夕相伴。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劉備抽身自去。然成婦禮卻不可廢。由宮中女侍醫善后,六氏新婦梳妝打扮,艱難挪步,前往西宮拜見太妃。

  待禮畢,太妃當賜六人“美人”位。因居蕊珠館。故稱“蕊珠美人”。“號隨宮名”,大漢由來已久。謂安身立命。究竟何處安身,對漢人而言,尤為重要。

  先前,程璜請改永安宮為長樂宮,便是因此。西園宮人,自稱西邸為西宮,亦是如因。傳聞,長樂太仆程璜自請升“長信太仆”,只因太皇太后,居于長信宮。“帝祖母稱長信宮,故有長信少府…仆為太仆,皆二千石,在少府上。其崩則省,不常置。”少帝已許之。

  昨日大朝,又加夜宴。百官皆醉,今日無事。劉備直升大藏書閣。士貴人,左國令趙娥,皆在。士貴人自退居后宮,左國令一職便由趙娥繼任。士貴人閑來無事,劉備遂命其掌管宮中大藏書閣。藏書閣,乃仿洛陽南宮之東觀而造。亦是藏檔案典籍,理百官賀帖上疏,薊王閑讀百家著述之所。取名“瑞麟閣”。內置女官,稱“瑞麟博士”。皆出身白湖女校。博學多才,溫婉聰慧。

  “夫君,洛陽來函。”士貴人將今早將將送到的右丞密函,面呈劉備。

  得薊王溺寵漫灌,士貴人得償所愿,成功孕身。有道是“貴精不貴多”。后宮三百佳麗,人各一子足矣。男女毋論。薊國三百余城,西域五十余國,外加海外港城,隴右牢城,諸如此類,應足夠分。

  薊國一城,堪比一縣。城主便是縣侯。三百余子,能分得一城,遠比祖上中山靖王時,好過太多。須知,中山靖王百二十子,乃是存活下來的子嗣。那些半途夭折的子嗣,皆未錄入其中。換言之,滿打滿算,中山靖王或亦如劉備這般多子。

  幸賴薊國醫療衛生防護條件,遠超當下。且后宮多胡女,身強體健,皆是生育上佳妙齡。況且混血本就基因優良。故新生兒夭折率極低。東宮內外,百花香露日日潑灑消毒,排列白琉璃恒溫嬰兒房,以御風寒暑熱,再加女侍醫精心呵護,幸未有嬰兒夭折。凡有小疾,則入病舍,隔離治療。不日痊愈,再適時送回不遲。

  便是劉備入東宮,亦需沐浴更衣,香薰消毒,謹防疫病帶入。正如華大夫所言,許多兒童常見病,只需過了幼齒期,便不會再得。即便不幸患上兒童常見病,待長成亦不會輕易復發。正如黃敘幼時過敏性哮喘,長大后,已很少再犯。

  劉備深以為然。

  三百子嗣,取名著實犯難。問過母親,如何相認。母親答曰:這有何難?行列順下,薊王百五十子、薊王三百子。諸如此類。待長成,再取大名即可。

  便也只有如此了。

  見劉備取密函細看,眉頭微蹙,久久無語。

  士貴人柔聲問道:“夫君因何煩惱?”

  “賈文和天縱奇才。”劉備嘆道:“若投梟雄,許如魚得水。”

  士貴人勸道:“夫君切莫妄自菲薄。梟,惡鳥也;雄,強也。梟雄者,言如惡鳥之強也。猶言雄長、魁首。此等人物,多豺狼野心,潛包禍謀。行事唯利是圖,急功近利。常摧撓棟梁,除滅忠正。只能共苦,不可同甘。更無容人之量。若天下英杰爭相附之,難免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飛來橫禍,身首異處。若如右丞這般,天下奇才,雖得其用,必不能全其才。日夜提心吊膽,顧后瞻前。郁郁而終,抱憾終生,何言才智得舒。”

  劉備自嘲一笑:“只怕,隨孤亦不能一展所長。”

  士貴人不禁莞爾:“莫非右丞又出絕計,夫君不忍下快刀。”

  劉備苦笑:“然也。”

  這便將密函,遞給士貴人一觀。

  “果然神鬼莫測,絕妙之謀!”士貴人美眸驟亮:“《子錢集簿》在手,天下貴胄盡入彀中。有詩謂‘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天下權貴,齊聚洛陽。雖各有封邑,然大半時光,皆在洛陽第宅中度過。天下大亂,道路斷絕。食俸因而大減,為維持生計,只得舉債度日。先帝賣官鬻爵,竟暗尋子錢家,放高利之貸。若論巧立名目,中飽私囊,煌煌四百年,先帝無人能及也。”

  “說重點。”劉備無奈。

  士貴人嫣然一笑,顧盼生輝:“料想,如不其侯這般,表面風光無限,內中高筑債臺者,何其多也。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券書為憑,如山鐵證。若不能如約償還,輕則信譽掃地,重則奪侯除國。此乃天授夫君‘天下之權柄’也。‘天與弗取,反受其咎’。謂天賜良機,不可錯失也。”

  “子錢乃先帝所放。今平白無故,握于手中。”劉備笑道:“總覺有所虧欠。”

  “借用孫破虜一言:‘普天之下,能將不義之財正當其用者,唯王上一人耳。’試想,若《子錢集簿》握于趙忠、張讓之手,必用來謀以復起,重掌禁中,稱霸朝野,荼毒天下。若被洛陽子錢家所得,必為虎作倀,謀取私利,不惜禍亂朝堂,迫害忠良。只有握于夫君之手,債臺高筑之洛陽貴胄,方能息事寧人,無債一身輕。暫獲治理食邑之權,于公于私,于君于民,皆利好。待權貴封邑,皆如薊國這般安居樂業。何愁天下不定。”

  言及此處。劉備如何還能不自醒:“愛妃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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