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陽縣治,既名固城,自當比一般城池來得堅固。事實也是如此。畢竟曾為侯國,營造此城時,工匠乃是按照高一級的侯城規劃建造。無論城墻高度、厚度,還是長度,皆超出一般城邑。
卻不如劉備建造的臨鄉城。內、中、外,三城嵌套。
內城由原侯府改建的縣治,管寧攜一眾屬吏出府迎接。數年未見,管寧雖只二十出頭,卻已蓄起短須。氣勢越發沉穩。
三人一龍。華歆為龍頭,邴原為龍腹,管寧為龍尾。少時求學,鋤禾見金。管寧棄如敝屣,華歆卻撿起后又扔掉。管寧割袖斷交。卻被劉備請母親巧手續接。三人出仕劉備,督亢城短短數年,已有二十余萬口。放眼望去,重樓鱗次櫛比,如游龍盤踞。號稱亢龍。亢,督亢也。龍,一龍也。
并六縣為國。三人皆被委以重用。分別調往各縣。邴原現為泉州長。華歆為安次長。兩地飽受水患,民生凋敝。何來萬戶。不足大縣規模,無法稱令。然劉備還是將俸祿提升到秩比千石。低于令,卻高于長,和兩人先前的六百石城宰一職。
近海,水大澤廣。道路泥濘,車馬難行。若冀州流民北上,范陽縣首當其沖。斷不會取道泉州、雍奴。
誠然。沿中山國新掘的西極渠,順流而下,入薊國水系最是方便。料想,能乘船出逃,非富則貴。一般流民,還是靠雙腿,一步步艱難行來。
此時再筑一道橫豎五里的外城,已然來不及。只能從范陽現有城池中,想辦法。
所幸管寧未雨綢繆,已將山川地形微縮沙盤制出。請主公劉備近前一觀。
目光順著容城縣城,一路南移。劉備忽指著一城問道:“此城何名?”
“戰國時,燕之武遂邑。北臨南易水,曾為燕南重鎮,今已廢棄。距范陽縣治,四十五里。”管寧答道。
距離倒是剛剛好。下意識掃了眼南向,劉備這便又指一城問道:“此是何城?”
管寧似早有準備,脫口答道:“此乃桑邱城。亦始建于戰國,距范陽城西南,六十五里。史載,周武王五十五年(前985年)至周安王二十二年(前380年),此城均為燕轄。同年齊伐燕取桑邱,此后則歸齊管轄。周赧王四十二年(前273年),韓、齊、魏大戰于桑邱,桑邱復歸燕。”
見劉備不置可否,管寧又滔滔不絕于耳:“前漢成帝鴻嘉元年(前20年)封東平思王子項為桑邱侯。桑邱遂屬中山國所轄。武帝元朔五年(前124年),封樊輿侯國、桑邱侯國,立中山靖王之子劉修為樊輿侯。成帝鴻嘉元年(公元前20年),又封東平思王子項為桑邱侯…
兩漢之交,因數次洪災,將此城淹沒,今乃一座廢城。
桑邱城在武遂邑正南二十里處。”
將心中所想,悉數說出。抬頭一看,見主公正與身后一人面含微笑。
管寧這便心領神會。
“明庭可是想,孤向中山王討要桑邱城?”劉備笑問。
“主公明鑒。兵法云:‘拒敵于國門之外’。桑邱城前漢時確屬中山國。今漢卻已淪為廢城。城池毀于洪水,居民已四散逃命,乃是一片飛地。臣已命匠人看過,石基皆在,重修不難。”
見劉備不語,管寧又道:“主公既封薊王,自當盡得南燕之地。桑邱城古時便為燕國所有,今日取來,想必亦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公達以為如何?”劉備回身問道。
“回稟主公,明庭言之有理。攸亦覺此城乃上佳之選。”幕府左丞兼薊王宮中庶子,荀攸仍感覺飄飄然如墜云端,入城許久也未能六神歸位。
“修造兩座城邑,需要多久?”劉備問道。
“一月足以。”管寧脫口而出:“如督亢舊例。先在易水河岸,對建港口。將木料石材、諸城機關器源源不斷運來。再遣國中能工巧匠,先立垣墻,再修樓院。遣一上將駐守。待流民涌入,再行通渠圩田。則事成矣。”
劉備欣然點頭:“既如此,孤這便返回與中山王相商。”
“愿主公天遂人愿,馬到功成!”管寧長揖及地。
“幼安欲逐客也?”劉備笑著搖頭。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國難當頭,主公恕臣無禮。”管寧正欲下拜,卻被劉備伸手扶起。
“幼安言之有理。孤這便返回。”劉備笑著告辭,甚是灑脫。
順流而下,返回臨鄉。千里江陵一日還。不出半日已抵南港。
問過方知,恰逢賽馬日。中山王劉雉,河間王劉陔、安平王劉續、甘陵王劉忠、常山王劉暠、趙王子劉赦,所謂六國聯盟,皆聚在賽馬場內賽馬博戲。
想了想。遂命人喚來兩位國相,一同乘船前往西林。艙內,主臣落座。劉備將新任幕府左丞兼領薊王宮中庶子荀攸,介紹給二位國相。
主公每每出人意表。先有馬市認主得賈詡,再有一擲千金(億錢)得李儒,后有三日之義得戲賢。西域、洛陽,三位府丞算無遺策。屢破陰謀詭計,又屢獻神鬼之策。外人雖難盡知,可兩位國相卻一清二楚!
其中未盡之秒,時過境遷,仍不時回想。
別的不說。只說戲志才、李儒,飜手為云,覆手為雨,從西域卷回金銀無數。賈詡談笑之間,運來一座金山。如此大才,豈是我等只會老老實實種田的庸才可比。
再觀此人。年歲尚青,卻已神豐內斂,溫潤如玉。能與上述三人并列,必是天下奇才。
胸藏千百策,腹中有乾坤。
能得此高才,國之幸也。
“耿雍(崔鈞),見過左丞。”兩人先行禮。
荀攸急忙回禮:“荀,驟登高位,心氣難平。一時失儀,還望二位國相海涵。”
“左丞言重了。主公慧眼識人,火眼煉金。從未有失。想必此次亦不例外。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還望我等齊心勠力,為君分憂。”耿雍笑道。
見耿雍言語誠懇又不失詼諧,知其乃是肺腑之言。荀攸這便肅容回禮:“攸,敢不從命?”
兩位國相,單俸雖高,可又如何能比得過眾多食雙俸者后來居上。然而。二人卻恪盡職守,從未有怨言。
劉備心中已有計較。斷不會讓跟隨自己最久,即是君臣,又是至交好友的二人居于人后。
待安排好國中諸事,這便擇吉日,為二人加官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