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在河陽渡碼頭靠岸。北易水、中易水、南拒馬水在此交匯,水陸暢達。渡口還設有野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泱泱華夏,西高東低。水出群山后,漫灌入平原。積水成陂,淹土成澤。
“易水又東,梁門陂水注之,陂水北接范陽陂,陂在范陽城西十里,方十五里,俗亦謂之為鹽臺陂。陂水南通梁門淀,方三里。”范陽縣治固城附近,便有方十五里、方三里的兩處陂澤。
又如“(圣)水出良鄉西山,東南徑西鄉城西,而南注鳴澤渚。”“鳴澤渚,渚方十五里。”類似陂澤舉不勝舉,不要太多。
如前所說,時下幽州非但不缺水,還需防水患。劉備此次巡視國境,之所以逆行西進,先巡視范陽,正因范陽人口眾多,乃是治下除臨鄉外的第一大縣。民情最好。
涿郡治涿縣,口六十三萬余。領七縣:涿縣、良鄉、方城、范陽、遒國、故安、北新城。其中方城、范陽二縣,已劃歸薊國所有。加上先前被從方城劃出的臨鄉,人口頓時減去一半。話說。這些年,青冀流民不斷背上,幽州一地,竟聚攏有百萬流民。其中絕大多數,皆是投奔劉備而來。
去年上計,薊國有口百五十萬。其中流民便占去大半。時人皆視流民為草芥,棄如敝屣。獨有劉備,珍之惜之。流民口口相傳,這便拖家帶口,蜂擁而來。若非實在走投無路,又有誰愿背井離鄉,舉家逃難。
按劉備的預想,橫豎五里之城,納十萬居民,便已足夠。
時下,枝津故瀆,河汊縱橫。洪水時常漫出河道,淹沒田園。若要根治水患,必行圩田。陂渠縱橫如脈絡,滋養城外良田。城內再行雨污分流,肥水注入陂渠,蓄水保肥。如此用河渠排水,用良田蓄水,舉國分流洪水。才能杜絕水患,季季大熟。
七月并國。還未完成交割,時任范陽令便棄官潛逃。兩位國相征求劉備首肯,便急調督亢令管寧,接任范陽令。上任伊始,不過十日,管寧便將前任積壓數年的公文訴訟,處理完畢。百姓交口稱贊,上下皆服。先立威信,再行撥亂反正,事半而功倍。其后第一件事,便是修繕城墻,加固城防。大亂在即,守土安民乃是頭等大事。又遣良匠,遍查全境,繪制山川地形圖,制成微縮模型。再行發榜安民。
范陽乃是故國,并無多少移民,遠不比督亢魚龍混雜。管寧為官一任,各種棘手突發,大事小情不知遭遇多少。知行合一,堪稱良才。守一縣之地,綽綽有余。如此循吏,自當持重。劉備命一隊繡衣吏隨身護佑,便可見一斑。
“王城方九里,長五百四十雉;公城方七里,長四百三十雉;侯伯城方五里,長三百雉;子男城方三里,長一百八十雉。”又“天子之城高九仞,公侯七仞,伯五仞,子男三仞”。
長三丈高一丈為一雉。仞,周制八尺,漢制七尺。
需要注意的是,此規定乃是指內城而言。如洛陽城,城外大片城郭,皆不計算在內。
以上雖是周禮,且今漢只有王、侯,二十一等爵。加上為容納百姓,城郭皆有外擴,但城池的大小仍有嚴格限定。
范陽縣曾為侯國,故分內外二城。內城橫豎一里,乃是原先的范陽侯城,外城橫豎三里,為國民所居,面積還算可觀。
其西北四十里,有伏圖城。再往北二十里,有長安城。黃金臺,便坐落在伏圖與長安之間。
還有眾多鄉邑,散落在縣境之內。中易水,繞范陽城而過。為考察民生,劉備并未乘船直抵城下。渡口下船后,換乘黃駥馬,與一干人等沿官道而進。一路走來,見兩側麥田已收割完畢,麥秸堆滿了田間。比起臨鄉一地還未收割的水稻。薊國余下各縣,種植的多是小麥。從下季開始,將陸續改稻作。
制約稻作的最重要因素便是水源。時下洪水泛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正適合通渠圩田。官道年年修造,狀況還算良好。范陽縣曾為深澤國,足見水大。時下仍有許多陂澤散落其中。林幽草茂,風光迤邐。
“城、邑十,港,砦二。”三百里臨鄉,便有城池十座。范陽縣除去兩三座城池,余下多是鄉野。地力未能盡顯。劉備此來的另一個目的,便是筑城。
黃金之后,戰亂不休。流寇、亂軍,四處逃竄。治安迅速惡化。有一道堅固的城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劉備走精兵路線,麾下兵士并不多。守備千里國境,若皆是散落的鄉野,一旦賊兵來襲,四處狼煙。又如何能及時馳援。
正如無名王飲恨城下那般。人皆城居,憑借堅城高墻,再令手持弓弩,經過兩年軍旅生涯歷練的民兵守城。足以將亂軍擋在城下。為大軍馳援,創造寶貴的時機。
城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營造城池,臨鄉一地,上至主公劉備,下到販夫走卒。皆深入人心。筑城不要太有經驗。以前,劉備總覺得漢代的夯土墻,比起同時代羅馬高聳的石頭墻,實在有些不上檔次。然而,真正活在時下,劉備才明白夯土版筑墻的恐怖。
讓漢朝能在缺少石塊的隔壁大漠,僅用紅柳和泥土,便筑起一道堅固的外長城。擋住匈奴南下的鐵蹄。而中原大地,取黏性較強的黃土,版筑夯實后再外包一層漢磚,便是堅城一座。就地取材,便于營造。乃是夯土版筑墻最大的優勢。
若全由石頭營造,茫茫戈壁,到哪里找這么多的石頭。還要再鑿成方正的石塊。極費工時,且建造緩慢。
所以,羅馬人才說,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找石頭也要很久啊…
尤其對各種工程機關器齊備的薊國良工來說。造城實在是太容易。
國庫充盈。錢不花掉,留之何用?
何為明主。便是看如何賺錢,賺錢之后,又如何花錢。
入都亭時,忽聽有人引吭高歌: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
脩翼無卑棲。遠趾不步局。
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
超邁絕塵驅。倏忽誰能逐。
賢愚豈常類。稟性在清濁。
富貴有人籍。貧賤無人錄。
通塞茍由己。志士不相卜。
陳平敖里社。韓信釣河曲。
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鐘祿。
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岳。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