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館殘燈,永夜悲秋。
葉上秋露,人間無愁!
十六個字,鐵畫銀鉤,深印于墻壁之中,似大修行者以手指生生劃出一般。
行走在永夜地宮,腳下是凹凸不平的花崗石,古樸的木案酒桌隨意擺放,幽黃的燈火的在緩緩燃燒。
一群刀口舔血的刺客們或者在休整,或者在等待,每個人之間都間隔開最少三尺的距離,各不說話。
瘦高個兒看完永夜銀牌之后便再沒有懷疑過秦隱的身份。
反而當帶著秦隱步入地下二層時,感慨說道:“你們這些銀牌高手,還真是神出鬼沒,這入口剛更換還沒十二個時辰就能尋來。”
秦隱則壓低著斗笠,僅僅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這沉默的性子,瘦高個兒不但沒有惱怒反而習以為常。
“到了,老規矩,這里的進口一個月后便會廢棄。”叮囑一聲,瘦高個自行離去。
秦隱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幽暗昏黃的油燈總在恰臨黑暗之處亮起,地下二層步入時有明顯的涼風拂過。
可以斷定這里必然連著不止一處通向地表的通路。
永夜地宮,就像鼠巢一樣,盤根在這座城市的地下。
地下二層已經沒有了地表那些正經的建筑,全都是一個個幽深的隧洞。
沒有任何指引,看似雜亂,其實反而更好選擇…
那就是隨意走。
幽暗中,秦隱默數自己大概走了約百步,才終于看到盡頭。
孤零零的黃紙燈籠掛在巖壁上,照亮了那座石臺和石臺后方坐著的的鐵面斗篷人。
秦隱望去的時候對方同時望來。
鐵面人渾濁的眼睛仿若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交任務。”
秦隱直接搶在對方前面開口,銀牌壓在石臺之上。
“獵金”這兩個字已經積在喉嚨,準備等對方問出的那一刻立即答上,如此一來此行便是天衣無縫。
然而那名鐵面人接下來的舉動,卻讓秦隱的瞳孔猛地一縮。
小巧精致的銀牌被鐵面人輕輕捏起,壓入一旁的一處半人高的鐵匣里。
機括的組合聲中,秦隱只感覺淡淡的涼意拂過體表。
這種感覺…
不是第一次!
他的視線和竹簍里仰頭的畢方交匯。
這一人一鳥表露的意思完全一致,這是天地靈力的非正常匯聚!
若再聯想起銅臺山的遭遇萬里鵬的那一戰,秦隱心中已經有個名詞呼之欲出。
——靈陣!
絲絲靈力匯聚最終在鐵匣之上的玉盤之中,凝出細密字符。
鐵面人看著那些字符,沙啞的開口,如金鐵摩擦般難聽:
“永夜獵金,領賞單刺殺建江城守…確認完成,賞金…兩枚中靈銖。”
秦隱身軀繃直,只感覺心臟在劇烈的跳動!
兩枚中靈銖!
那就是足足兩千兩黃金啊。
一個任務…兌兩千兩黃金…
秦隱只感覺渾身汗毛孔此刻都無比舒坦。
他沒拿薛錢的腰牌換錢,而是選擇接過其衣缽。
現在看來,這條路是選對了!
而畢方已經快激動的嚎叫出來了。
“爺有錢了…爺有錢了…吃香的喝辣的…”
畢方兩只翅膀死死捂住自己的鳥嘴,但是那兩條小腿卻是拼命的跺腳。
鐵面人依然注視著能夠激活靈陣的機關鐵匣,眼皮抬都沒抬,繼續淡淡說道:“按照規矩,永夜抽成五成。”
“酬金,一枚中靈銖。”
咔的一聲,鐵匣下方某處機關彈出。
一枚閃爍著青玉光澤的圓幣靜靜躺于其中。
鐵面人將其捏起,放在石臺上后,便收手沉默,靜待秦隱取走。
什么!?
抽水五成?
還要不要臉了。
畢方跺腳的動作戛然而止,眼珠瞪圓。
秦隱猛然抬頭,拳頭捏的爆響。
這一刻一人一鳥險些同時出手!
鐵面人聽到了動靜,遲緩的抬起頭來,渾濁的眼中盡是疑惑。
永夜刺客的報酬從來都是事先確認完畢才會接下任務,現在這情況是…
對報酬不滿意?
哪怕不滿意,這種情緒也不應當出現在一名銀牌刺客身上。
“多、謝。”
熾烈的鼻息噴涌,字字如鋼,秦隱生生壓下內心沖動,狠狠將那枚中靈銖抓起。
入手寒涼,而且竟比金錠還要沉重!
下靈銖一枚可兌金百兩,只有小指甲蓋大。
中靈銖一枚可兌金千兩,已經有半截拇指大。
這是一千兩金。
這就是一千兩金!
這個永夜,做的當真是無本萬利的好買賣。
“可還有其他事情?”
秦隱抬頭,“可能改名?”
“可,是何名字?若改,獵金便從此牌除名。”
“冢虎!”
“猛虎蟄于石冢,是否為此二字?”鐵面人沙啞問道。
“是。”
確認之后,鐵面人手中出現一支毛筆,大筆在鐵匣頂部玉牌上寫下冢虎二字。
狼毫為鋒,靈力為墨。
落筆時兩字顯現一瞬便徹底印于玉牌之中。
“還有何事?”
“接賞單。”
一問一答間,鐵面人將一張帛書拋來。
“自己挑,老規矩,不可多選。”
帛書拉開,秦隱的目光便落在那豎列排序的一行行字跡上。
鼻尖還有墨塊研磨之后那淡淡的臭味,足以證明這些任務獲取的時間不會太久。
黃紙燈籠的光芒足以照亮帛書。
秦隱有條不紊的閱讀這些簡要的文字。
刺殺任務…否掉。
屠門任務…否掉。
偷竊…否掉。
秦隱目光淡然,將這些賞金豐厚的單子一項一項否掉。
哪怕其中報酬不菲。
無論虎王還是冢虎。
他秦隱從來都沒丟掉那顆驕傲的心。
為錢折節的事兒,他這輩子學不會。
既然沒有,那就準備走了。
然而當帛書準備卷起時,秦隱的目光卻落在最后,揚起手。
“稍等。”
帛書重新被鋪展開來,秦隱的指尖落在最后一個賞單上。
“這個單子,我接了。”
護靈紋師仇家追殺三日,地點:金陽城郊。
酬金:黃階下品靈紋圖錄一冊,金五兩。
要求:氣旋境二重以上。
鐵面人將帛書這一欄抽出,赫然是單獨插入的一條錦緞,遞予秦隱。
“雇主之訊謄于背后,可自行聯系。”
接過錦條,指尖摩挲著那特有的質感,沿著原路大步而回。
竟然有靈紋陣法圖冊。
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它與雕刻是否又有相通之處呢?
能以太一心刀紋靈脈于體內,那是否能銘靈紋于載體?
這個賞單,為他完美解決了這十日的所有安排。
臨走出的柴門時,畢方不解的問了一句,為何稱號如此拗口。
秦隱笑了笑沒有解釋。
龍行虎步,推開柴門邁出,目光深處狂傲盡起。
永夜地。
他年盛世誰記。
猛虎伏石冢,山鬼對起。
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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