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度有點明白軍中的醫匠為何被稱之為賤役了,除了昨天被塞進來的那位婦科圣手,其他的個個都是破衣爛衫,比街面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滿身的餿臭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澡了。
進了病房馬度更是被惡心到了,他沒敢指望這里的病房有多么的干凈,可是一進屋那股騷臭的味道直接把他熏得連連倒退。
幾間被打通的屋子,橫七豎八的放著不少床板,幾乎每個屋角都能看見干了大便,每一面墻壁上都有被水沖刷過的痕跡,那騷臭的味道,讓馬度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不是雨水。
在空蕩蕩的病房里面,馬度幸運的找到了一個傷兵,一位做了截肢手術的傷兵,這讓馬度不由得不驚訝一下下,沒有想到那些衣衫破爛醫匠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完成這樣的手術。
在和傷兵做了簡單的交流之后,馬度的驚訝立刻轉化為憤怒。原來這位其實只是軍伍中的一個伙夫,因為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在經過傷兵營的醫匠處理之后,卻發炎化膿不得不切掉了手指。這并沒有讓他的傷勢好轉,反而陸續的失去了手掌、胳膊,幸運的是這次他的傷口終于開始愈合了,沒有丟掉小命。
馬度十分的驚訝伙夫頑強的生命力,并感嘆他的不幸,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伙夫卻不傷感,還說和他一起住進傷兵營的馬夫因為踩到了釘子,在鋸斷了大腿之后已經嗝屁了,而自己能保住小命已經很幸運了。
把人害成了這樣,還能讓人生出感恩之心,馬度也是前所未見。他向眾人詢問一番,這才了解眼前的這些個人雖然掛著個醫匠的名頭,可卻沒有什么治病救人的本事,之前大多數是拿鋤頭在地里刨食的。唯一的一個能跟刀子扯上關系的是一位屠夫,據說取箭頭很有兩下子,不過看他比劃的手法,馬度不覺得像是救人,倒像是在殺豬。
沒有救人的本事也就罷了,可怎么好意思都收了好幾個學徒,難道跟著你們學殺人嗎?
估計朱文正也沒指望他們,原來一旦碰上血戰,就會征辟當地的醫生、郎中,這些醫匠和學徒也就淪落個打下手的份。
傷兵營平時沒有什么傷兵,一般在大戰后的一個月內要么傷好出營,要么死翹翹。在遣散征辟來的醫生、郎中之后,這個地方根本就不具有治病救人的職能,說是閻王殿一點也不過分。
平日里士兵有個頭疼腦熱的,寧愿到花錢到街上找醫館也不來這里,像馬夫和伙夫兩位不清楚情況,冒冒失失過來送死的絕對是少數。
傷病營的情況讓馬度一陣頭大,這絕對是個爛攤子…不,是爛篩子。唯一慶幸的是在白紙上作畫,應該也不算太難。陳友諒不日即到,這時候需要大刀闊斧雷厲風行,拿出昨晚上制定的傷病營條例,讓他們照做。
對于馬度的工作,朱文正給了不少的支持。不光給了他百名輔兵還有不少的錢糧物資,還給了他一個大都督府都事的頭銜,為了方便行事,馬度也只好接受了,反正他是不會立什么狗屁軍令狀的。
這個都事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官,反正整個傷兵營都歸他管,呃…好像也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安排完諸項事宜,就交給婦科圣手帶人去做,實在是因為一百多人里面,就只有這位是個識字的。
剛剛安排完,朱文英就請他去校場。昨晚他向朱文正請求獨領一軍,負責防守一處城門。朱文正沒有同意,只讓他跟在鄧愈身邊打下手,對此朱文英很是不滿。
“你說我怎么就不能獨守一處城門哪,我在軍中時候不短了,兵書也沒少看,驢兒哥就是瞧不起人,還拿我當小孩子。”
“行了,行了。大都督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這是生死之戰豈容兒戲,還有別老是喊他小名,尤其是在部將跟前,他若是不高興真敢打你軍棍。”
暴發戶都最討厭別人提及不堪的過去,朱文正這樣驕傲的人怕是也一樣。
“嘿嘿,你對他好些挺了解他嘛,從前他也沒少收拾我和保兒哥。不就是一個小名嗎,保兒哥都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我小名叫周舍,你呢,叫狗子還是栓子?”
你才叫狗子,你們全家都叫狗子!狠狠的瞪了朱文英一眼,見他嘴角帶壞笑就知道這家伙是故意的。
“我小名叫小度,爺爺就是這么叫我。”
“小度,確實要好聽些。”朱文英突然壓低聲音,“你爺爺不是也去過應天嗎,他有沒有到國公府里看看我父親,在我父身上有沒有看見帝王之氣?”
馬度一搖頭,“沒去吳國公府!我們從應天路過當天就走了!”沒想到自己編的瞎話,這家伙如此上心,就是有也不敢告訴你,誰讓你干爹那么小氣記仇。
“真沒有去?”
“沒有!”
“這個可以有,我父不會介意的!”
“這個真沒有!”
跟著朱文英到了一處寬闊的的校場,偌大的校場里面只有鄧愈和幾個士卒。
四個士卒正操持著一個奇怪的東西,那是個茶盞粗細的銅制管狀的物體。
那東西不過一尺多長,在靠近尾部的的位置則變成了有圓球狀的凸起,兩個士卒正往里面倒火藥,用通條壓實隨后塞入一個比蛋黃稍大一些的鐵球,然后在凸起圓球上插入藥捻子。
與一根特制的木棍交叉固定,由兩人分別抬著木棍的兩頭,另外一人拿著火把立在一旁,才算準備完畢。
馬度好奇的嘀咕了一聲,“這是盞口銃?”他常常跟著爺爺旅游,常去的地方既不是恢弘的古代人文建筑,也不是秀美壯麗的山川。去的最多的則是紅色老區和古今中外的各種軍事博物館。眼前的這奇怪的火器,他還是有點印象。
鄧愈回過頭來,“小先生來了,您也認得這軍中神器?”
馬度確實是認得,怕是當不得神器這個稱呼吧。難道那些古裝電視上雄偉的巨炮都是騙人的,這不過一尺長胳膊粗細的小玩意兒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火器?
“昨天小先生給的火藥配方,剛剛配置好,正準備試驗,請小先生指點一下。”
昨天為了增強朱文正守城了信心,馬度很無私的獻出了黑火藥的最佳方。說來也巧,鄧愈就掌握著朱元璋麾下最強大的一支火器部隊,用后世話來說鄧愈算得上二炮的總司令。
馬度拱手拱手,“不敢當,請鄧參政點火,讓我見識一番。”
鄧愈一揮手,便有一人用火把點燃藥捻子,嗤…嘭!隨著一聲巨響,銃口處噴射出一道火光,一點黑影急射而出,接著就見一百五十米外的地面上騰起一小股煙塵。
“好!”鄧愈猛的攥緊了拳頭。
朱文英驚訝道:“哈哈…差不多有一百步了!你的火藥配方果然厲害。”
一邊笑著還一邊猛拍馬度的肩膀,這混蛋昨天看到火藥配方的時候,還嘲笑馬度的毛筆字寫得丑呢。
沒見識的土包子呀,就弄出屁大點的動靜就歡喜成這樣,要是看到后世軍事演習弄出的漫天火雨還不得瘋過去。
鄧愈拱手一禮,“有小先生給的新配方,鄧某的信心又多了幾分,在此謝過了。”
馬度連忙回禮,“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參政大人要是想增加射程和威力,火藥配方固然重要,但是還有不少更有效的方法,比如增加藥量或者增加銃管的長度。”
鄧愈點點頭,“增加藥量確實能夠提高射程,只是這點并不好把握,一著不慎很容易炸膛。這增加銃管的長度又是什么道理?”
馬度沉吟一下才道:“鄧參政可知道那彈丸如何飛出去的?”
鄧愈回道:“當然是藥力催發迸射而出,難道不是?”
馬度回道:“鄧參政說的也沒錯,只是少了細節過程。火藥在爆炸過后會產生大量氣體,彈丸就是由這些氣體推出去的…”
“氣也能有這么大的威力?能把鐵彈送這么遠”朱文英不可思議的問。
“你一口氣都能把痰送出好遠,火藥爆炸的氣體能把鐵彈送出去又有什么奇怪?”馬度看向鄧愈繼續解釋,“這種推送力隨著彈丸離開銃口就會消失,所以銃管越長推送的力量也就越大,射程也就更遠威力也會更大。當然也不能把銃管做的太長,這樣反而增加彈丸和銃管的摩擦,過猶不及。”
朱文英瞪著大眼顯得茫然無知,鄧愈對火器顯然是很有研究的,聽得頻頻點頭,“小先生以為多大尺寸最好?”
“口徑最好在縮小一點,長度最多三尺。”馬度干脆要來紙筆畫了一個圖樣。
馬度并不是信手胡來,他畫的是永樂年間的銅火銃,除了縮小了口徑增加了長度,藥室的點火孔也加了密封火門。這樣可以事先裝好彈藥,不用擔心在行軍中火藥灑落,可以隨時的點火發射。
鄧愈拿過圖樣看了看,“我這就找工匠去做!”
“鄧參政稍等。”馬度又畫了一個圖樣,笑呵呵的遞給鄧愈,“這個才是我獻出火藥配方的最初的目的。”
這次朱文英看懂了,“這不是個大爆竹嗎?”
(因為有長輩驟然離世跟著忙活了幾天,請諸位書友多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