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西涼鐵騎,如重錘一般輪流的沖擊著敵人。
逐馬的戰馬已經換了三乘,身上的傷口更是無數,整個右肩的甲胄也都破敗的差不多了。
而能跟他一起發起沖鋒的鐵騎,也在飛快的減少著。
在第四次沖鋒的時候,他遠遠的又看到一次馬奴,他比自己還要慘,整個人如血葫蘆一般,但還沖鋒在第一線。
這讓他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心說這聯盟人怎么文的武的都行,自己西涼怎么就出不了這種人才。
他卻不知道,許多年前,有一個圖騰也跟他有過同樣的想法。
敵方戰陣之中,商人胡賽菲特的心緒幾次起伏,如今整個人都有些僵硬、麻木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這兩千人肯定擋不住鐵騎,尤其是在另一隊鐵騎也加入戰斗后,他更是這么認為。
但戰士們成功的攔截了敵人,這讓他心中又稍安,甚至隨著抵御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甚至覺得抵住這些敵人完全沒有問題。
可這種心安,隨著敵人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的沖鋒漸漸消失。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起,為什么他會生活在無名之城,也才想起來,無名之城為何緊貼著沙漠。
那是因為,他們是最不擅長戰斗的一撥人,他們不喜歡,甚至畏懼戰斗。
如果有戰神的軍隊在…他這樣幻想著,可惜沒有,他身前只有這兩千無名之城的守城兵。
在敵人的沖擊下,這兩千人還有多少他根本不知道,只知道整個戰陣在不停的后退。
幸運的是,敵人的個體戰斗力明顯不如己方,不幸的是,敵人的戰斗意識遠比他們想象的堅韌。
這根本不是赫爾墨斯神邸所說的虛弱之地,至于是否富饒,他不知道,因為他還什么都沒看見,就被這座城池攔住了前路。
他疑惑、猶豫、徘徊,甚至在心中懷疑自己的神邸是不是為他指引了通往冥界之路。
前方的戰場依舊慘烈,血腥味在空氣中漫延著,雜亂的戰場讓他頭暈腦脹。
他突然想起赫斯拉莫,這個人說敵人會攻擊后軍,可是,那只是虛晃一槍,敵人根本沒有去后軍。
“我需要支援。”
終于,這個自大、狂妄又無知的家伙終于想到了請求援軍,于是他向后面派去了信使。
之后是長久的等待,他默數著敵人的進攻,第六輪、第七輪、第八輪…
敵人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可這并沒有讓他心喜,反而讓他更加恐懼。
因為那些家伙,哪怕兩支隊伍都各不足五百人,卻依舊發動著猛烈的沖鋒。
著甲的戰馬早就死光了,如今他們騎的都是無甲的戰馬,可他們依舊瘋狂的沖鋒。
每一次,戰馬都要死,騎兵能不能活,聽天由命。
他們真的不畏生死,這如何能不讓他恐懼。
而更恐怖的事情還在后面,那就是信使根本沒有歸來,后面的三千戰士更是沒有絲毫動作。
他們拋棄我了?這些該死的小偷、盜賊,居然拋棄他們的雇傭者?
胡賽菲特在心中咒罵著這些人,咒罵他能想到的每一個人。
如果他能活著回去,他會讓那些小商販破產,讓那些小偷和盜賊進入監獄,讓那些牧民失去牲口和土地。
他甚至恨不得讓軍隊扭身打過去,但是他終究沒有喪失全部的理智。
而無論是咒罵還是斥責,在戰場上都不管用。
身旁的戰士們也在驚恐,敵人雖然不多,但他們…太兇殘了。
聽說戰神軍隊悍不畏死,估計也就是這樣吧。
慢慢的,他們的抵抗意識越來越弱,終于有一個士兵崩潰了,轉身向后逃去。
胡賽菲特幾乎與這個士兵一起起步,并且他肥胖的身體瞬間超越了這個士兵。
然后,越來越多的人跟在后面,瘋狂的逃跑。
潰敗從第一個士兵和商人胡賽菲特的奔跑開始,有的戰士為了跑得更快,脫掉身上的甲胄。
而在前方抵抗的戰士,也迅速的脫離戰場開始逃離,所有人都在瘋狂的逃竄。
這個時候,正是逐馬帶隊發起進攻的時候,于是他借勢向敵人碾壓過去。
可當他用手中長槍殺死第一個逃亡的敵人時才發現,他的手臂,已經沒有力氣了。
而跟隨著他的二百鐵騎,同樣如此。
緩緩抬起重若千鈞的手臂,鐵騎們緩緩拉住戰馬,他們也緩緩停住身形。
敵人在逃竄,按理說這是最好的追擊時刻,可他們卻提不起絲毫力氣。
沒有力氣,不是因為戰場上廝殺的太累,而是手上太重。
如今他的鎧甲,已經沒有幾處完好的,身上甚至有幾個深可見骨的傷口。
之前的幾次沖鋒,靠的全是意志力,他的身體,已經不足以再發起進攻了。
而跟隨他的鐵騎,也同樣如此,他們身上的甲胄,沒有一個完好的,大多破損不堪。
“追么?”
身后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逐馬回頭,便看到幾乎掛在戰馬上的馬奴。
他的頭盔已經掉落,頭上有一個斜長的傷口,從左額向后延續。
“你叫什么?”
逐馬沒有回到他的問題,反而發問道。
馬奴一愣,沉默了一下才虛弱的說道:“馬翼,我是聯盟馬部落族人。”
逐馬點點頭,并不覺得意外。
馬奴控馬能力極強,有這種能力的,多數都是馬部落人。
“城內出兵了,讓他們過來么?”
身后一個五百長走了過來說道。
跟隨逐馬的千夫長已經戰死,如今他是逐馬的副官。
“讓他們沖一波,若是效果不好,就退回來。”
逐馬拖著疲憊的身體,盡量挺直身軀說道。
那人應了一聲,轉身便想去傳信,卻不想直接從戰馬上跌落下來。
當他落在地上,眾人才看到他的大腿內側,有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
“你們帶著傷員,先回去吧。”
逐馬掃視了一眼跟隨過來的鐵騎,之前有兩千人的西涼鐵騎,如今只剩下五百不到,而且坐下戰馬都失了甲胄。
這一戰,西涼鐵騎幾乎除名。
戰士們開始互相攙扶著回去,逐馬沒有走,奄奄一息的馬翼也沒有走。
“回去療傷吧,可能還有救。”
逐馬望著趴在戰馬上的馬翼說道。
馬翼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他搖搖頭,艱難的伸手從脖子上拉下一串狼牙。
用顫抖的手拿下其中一顆,艱難的遞給逐馬。
逐馬接過那顆狼牙,握在手中,才發現這個看起來是狼牙的東西,其實是石頭質地。
“給元帥,他會知道這里發生的一切。”
馬翼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道:“能跟隨公爵一戰,無悔。”
說完這句話,馬翼的頭突然垂下去,身體晃動了兩下,也從戰馬上跌落下來。
逐馬靜靜的坐在馬背上,撫摸著手中的石制狼牙,沉默許久,什么也沒說。
不久后,有輕騎兵過來,打破了他的思索。
“這是馬翼…馬奴的尸體,收回去,還有其他戰士的尸體,不分敵我,全部掠奪回去,讓輕騎兵嘗試進攻敵人,看看效果如何。”
他端坐在馬上,沉聲說道。
輕騎兵領兵,一部分整理戰場,另外三千余人開始前沖。
“公爵,您也回城休息吧。”
負責整理后方戰場的騎兵統領對逐馬說道。
逐馬搖搖頭,他確實疲倦,甚至隱隱覺得眼前發黑,但戰斗未停,他不會休息。
“告訴草馬,要小心嘗試進攻,如果沖不開敵陣,就回來。”
那統領見勸說無用,便捶胸行禮,派人去通知前軍。
不久后,前軍就與敵人對上了,對上他們的并不是逃跑的甲胄敵人,而是原本為后軍的三千雜牌軍。
草馬也是小心翼翼,沒有敢一擁而上,而是兵分三股,弓箭試探。
可敵人顯然比他們勇猛,直接讓僅有的一千輕騎兵沖鋒,殺上前來。
三千對一千,領軍的草馬并不覺得自己需要退縮,于是四千騎兵開始了對沖。
草馬讓三千人成半包圍陣容前沖,交擊前弓箭襲擊,近身后長刀伺候。
打法是沒有問題,可弓箭收效甚微。
那些弓箭落到敵人面前,多數被挑落,即便沒有被挑落的,也大多被斗氣阻擋。
唯有少數青銅箭矢,破開了斗氣,刺入敵人體內。
可西涼城青銅箭矢極少,所以箭矢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箭矢過后,兩軍對沖,僅一個照面,一千騎兵直接把草馬的隊伍殺了個通透。
那感覺,就像是熱刀過黃油,瞬間劃過,沒有絲毫阻礙。
“讓輕騎兵立刻卸下鐵騎尸體上的鎧甲披掛在身,準備跟我應戰。”
逐馬扭頭對身旁的統領說完,又望向戰場,道:“讓草馬游蕩對敵,給我爭取時間。”
統領立刻吩咐下去,后面的戰士們快速的從戰死的鐵騎身上拔下鎧甲,披掛在身上準備迎戰。
不多時,身后又聚集起兩千余人,可逐馬知道,這些戰士只是樣子貨,可此時也只有這些樣子貨了。
就這么一會兒時間,草馬的三千余人已經被殺的丟盔卸甲。
在沒有重甲的情況下,西涼城戰士根本打不過敵人。
草馬在得到逐馬可以撤退的命令后,帶著剩下的兩千余人開始撤退。
而敵人顯然殺紅了眼,瘋狂的追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