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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3 day(3)

  “提供數據?這個沒問題。”孫立恩馬上就答應了下來。他要的只是一個對患者使用托珠單抗的許可,只要有了許可,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后靠一靠。反正他也沒打算憑借這個治療再發什么文章,所以對數據保密就完全沒有必要了。倒不如說,孫立恩甚至希望這個治療數據能夠每天都進行公開——這樣就能夠更早的讓其他醫生們意識到對免疫系統進行精確控制的重要性。

  對新型冠狀病毒患者的免疫系統進行調節,是一門比普通免疫調節嚴謹的多也復雜的多的“藝術”。在沒有有效抗病毒藥物的前提條件下,要讓患者康復,就必須依賴于人體自身的免疫系統反應。只有免疫系統識別到了病毒,并且產生出足夠的中和抗體,才有可能從人體中把這些病毒清除出去。

  只有免疫系統足夠強大,才能趕在病毒對人體造成不可挽回的創傷前生成足夠多的中和抗體。但強大的免疫系統,會為了控制病毒感染細胞的速度而不停的殺死肺上皮細胞。

  而通過激素全面抑制免疫系統,則可能導致患者的免疫系統生成中和抗體緩慢。而這樣的結果就是在生成足夠多的抗體之前,人體就會因為大面積的肺部上皮細胞以及其他含有ace2受體的細胞被感染,從而出現嚴重器官損傷乃至死亡。

  而如果免疫系統的反應剛剛好呢?病毒的感染是從下呼吸道開始的,是從肺部邊緣開始的。作為病毒性感染,它的性質更接近于間質性肺炎。而這樣的肺炎感染二氧化碳潴留情況較輕,缺乏二氧化碳濃度提升的警告,外周化學感受器和中樞化學感受器難以對此做出反應,自發增強呼吸。

  這樣的最壞結果…就是黃文慧主任在臨床中發現的“沉默型吸氧血癥”。

  要讓表現出癥狀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患者活下去,就必須對他們進行生命支持。早期吸氧、中期調節免疫系統反應、后期維持生命體征。只有做到千人千策,對每一個患者都精確識別、精確治療,才有可能提高總體治愈率,讓更多的患者扛過去。

  孫立恩提議的“使用托珠單抗”,就是對中期調節免疫系統反應的一個新的嘗試。他希望通過使用這種藥物,減弱免疫系統對細胞的殺滅作用,阻斷細胞風暴,同時維持抗體生成速度。

  但有沒有效果,能不能達到自己和帕斯卡爾博士的預期…這很難說。

  “我還有一個建議。”孫立恩沉默了一會之后,對衛健委的工作人員說道,“我建議咱們應該盡快開展對病亡患者的遺體解剖工作。”

  這個提議在現場引發了一陣沉默。

  “這種事情我們早就建議過了。”一旁的滬市領隊嘆了口氣,“可是突遭大疫,離世的患者又絕大多數是老人。要動員家屬在這過年的時候同意解剖…難度太大了。”

  “更主要的是,現在動員解剖,可能會讓一些家屬有些不太好的想法。”湘南的領隊補充道,“他們大部分都情緒波動的很劇烈,突然封城讓不少人都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動員他們同意做解剖,怕是人家會覺著我們是故意把人治死的…孫主任你最近沒怎么上網吧?”

  “沒有。”孫立恩對這個提問有些詫異,“網上…出什么事了么?”

  “妖魔鬼怪全都出來咯。”湘南隊的領隊搖頭道,“我們隊伍里有幾個喜歡上網的年輕伢子,這幾天情緒特別不好。一問才知道,被網上的那些妖魔鬼怪罵的飯都吃不下。”

  輿論上的事情,孫立恩不太懂。不過在這種風向明顯有問題的時候,確實每一個舉動都必須多加小心。

  “輿論的事情,我搞不懂。”孫立恩搖了搖頭,決定還是遵從以前的工作原則——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士處理。“這種事情請有關部門注意就是了,我們該提的建議還是要提,一定要盡快開始對死者遺體進行解剖和病理學檢查。這對指明之后的研究方向和治療方向都很重要。”

  有些事情,明明是應該馬上去做的。但為了達到更好的效果,卻需要調整一下實施的時間節點。這種反直覺的事情在很多領域都有,“為了讓人體免疫系統更好的生成中和抗體以對抗病毒,需要對免疫系統進行抑制”就是這種事情的具體實例。

  在這個社會運行的過程中,類似的情況也有很多。但…說服幾百萬上千萬人的難度,遠比說服兩三個患者家屬的難度更大。有關部門在執行相關決策的時候,所面臨的阻力、風險和挑戰絕不是孫立恩能夠體會的到的。

  一座有一千多萬人口的城市,一聲令下全部封鎖。這需要多大的政治勇氣和決斷力,又要面臨多少困難和挑戰,可想而知。

  “各位領導反應的問題,我們一定會盡快去協調。”會議結束前,云鶴市衛健委的工作人員努力讓自己疲勞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我們的聯系電話你們也都有,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和對接給各位的衛健委工作人員聯系——直接給我打電話也是可以的。”

  “化學工業用的防護服不是不能用,至少我們現在能夠提供給大家的防護服還是符合相關防護標準的。”衛健委的這位負責同志最后很抱歉的說道,“全國各地的捐贈正在向云鶴集結,物資調配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解決。在緊缺緩解之前,請大家稍微忍耐一下。”

  衛健委協調來的工業用防護服其實直接摸起來感覺和醫用防護服差別不大。但比起醫用防護服,少了一條用于防止液體噴濺滲入拉鏈的不干膠粘貼條。

  孫立恩個人還是比較樂觀的——沒有不干膠粘貼條,那就自己用膠帶貼上。反正沒有鞋套,醫生們不是也用著垃圾袋扛過來了嘛。

  有狀態欄幫忙,孫立恩在防止院感方面能發揮的作用不容小覷。通過這幾年對狀態欄的應用,孫立恩自己總結出了一套利用狀態欄判斷個人防護的辦法。如果他自己穿的防護服級別夠,那在進入紅區之后狀態欄的提醒一般就是橫幅式的那種——集中在視線的上方和右側。

  如果防護級別不夠,或者他自己摘了口罩。那么狀態欄的高致病警告就會鋪天蓋地的甩在他臉上,甚至嚴重到會影響他視線的地步。除非孫立恩主動關閉狀態欄,否則警告會一直出現。

  工業防護服加醫用垃圾袋的組合能不能擋得住新型冠狀病毒,光靠數據不太好判斷,不過孫立恩自己穿上防護服去紅區浪一圈就知道了。

  醫用防護服差不多也就到明天全部耗光。孫立恩決定今天晚上,他自己先穿上工業防護服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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