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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3 day(2)

  當人被絕境包圍的時候,每一絲希望都會顯得極為珍貴。對整個四組來說,現在最讓人振奮的消息就是援軍的抵達。

  來自首都的上百名醫護人員和專家入駐金銀潭,整建制接管了ICU部門。他們集體接管了傳染病醫院的一百零六張ICU床位。與此同時,來自滬市湘南等地的專業醫療力量也正在朝著云鶴市傳染病院集結,醫療力量正在向戰況最嚴峻的陣地上集結著。

  第四組也有一百多位醫務工作人員,但北五區目前只有四十八張床位。在得知有至原來了之后,李承平教授有些擔心的問道,“咱們不會還要再加床,或者增大接管病區吧?”

  “人家是從首都和滬市來的專家。”在這種事情上,孫立恩可一點都沒有“爭強好勝”的想法。“現在咱們三班倒,日子都過的緊巴巴的。北五區現在管道里的氧氣壓力都不夠用,防護設備也不夠多,哪里還有條件多收病人?”

  “你自己沒這個想法,可地方上的情況還是很緊張的。”李承平教授沉吟片刻后說道,“如果能把整個五樓打通,南北兩個病區一起收治病人,難度應該不是太大。”

  “這個想法不是不行,但現在還沒有條件。”孫立恩搖了搖頭,“咱們這次過來的人手不太夠——醫生夠多但是護士人數不足,平均下來每個護士需要照顧四名患者。這個比例在其他醫院也許還可以接受,但是在處理危重癥的情況下人手就太緊張了。”

  “得跟老家那邊溝通一下。”眼見孫立恩非常上道,李承平頓時就放心了許多。他最擔心的就是孫立恩這種作為領隊的年輕人拿捏不清楚情況。

  大家都是來云鶴為這里的老百姓拼命的,但拼命,也得講究個現實情況。把這一百多號人撒胡椒面似的扔上去,一口氣收個兩三百號病人當然不是不行。可收了之后呢?他們有人手有精力有設備,去為這兩三百號患者提供有效的醫療服務么?

  豁出去了拼一把,不是不行。李承平自己都有這個決心。但不怕死,不意味著對這種無謂的犧牲不會有反感。用李承平自己的話來說,要死也得死的有點價值。至少把他填進坑里的時候,要能送一個人出坑。這才算是對得起黨和國家對他這么多年的培養,對得起國家培養他而投入的這么多資源。

  而且在整個醫療隊都填進去之前,最好先把他李承平填在最下面。其他的隊員年齡都不大,好多人甚至比他女兒歲數還小些。讓這些小年輕跟著自己往坑里填,李承平于心不忍。要是真有這種情況,還不如先把他墊進去求個眼不見心不煩。

  “李老師,您趕緊去休息吧。”孫立恩這邊吃完了早飯,結果被李承平拉著半天挪不動地方,他只能勸這個剛剛上了一個通宵夜班的老頭趕緊回去休息,順便放自己一條生路,“我這等會還有會呢。”

  “馬上就完事兒。”李承平點了點頭,也加快了吃飯的速度,“還有個事兒我要跟你打聽打聽——咱們這邊能湊個ECMO團隊是吧?我看搶一床已經上了ECMO了。”

  “能。”孫立恩點了點頭,“ECMO主任是江言明醫生,整個操作團隊都有——不過他能使用多少種設備我就不知道了。”

  李承平會突然問到Ebsp;團隊的事情,那就有很大概率他能聯系到其他的ECMO機器。對于一家大型綜合三甲醫院來說,有個兩三臺ECMO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但要單獨聘請ECMO主任來醫院任職卻很不可能——畢竟對醫院來說,買幾臺新的設備要比設立幾個新崗位容易太多。

  這也就導致很多醫院里,操作ECMO的醫生成了最緊缺的資源。而這樣的資源,只能通過對本院醫生進行培訓的方式進行彌補。重癥醫學科或者心外科的,最年輕有為的醫生被賦予了全新的職責——成為ECMO主任,并且能夠在必要的時候帶領ECMO團隊完成治療。

  但,這樣的醫生畢竟是少數。他們身上往往需要肩負一個科室發展的希望和未來。這樣的醫生都是寶貝,醫院領導再怎么豁得出去,也舍不得把他們放在第一梯隊送到云鶴來。

  孫立恩原本也是這個待遇,不過在他的“據理力爭”下,宋文最后還是決定放人。全國奔赴云鶴的醫療隊中,孫立恩是年紀最小的科主任。

  “我跟幾個老朋友聯系了一下,他們能從云鶴市中心院區那邊,給我們支援一臺ECMO過來。”果然,李承平向孫立恩轉達了一個好消息,“只不過,他們的ECMO團隊過不來,人手實在是太緊張了。”

  “您把他們能夠提供的ECMO型號發給我一下。”孫立恩頓時也來了精神,再來一臺ECMO,意味著又有一個患者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可能,“我現在就和江醫生那邊聯系,咱們盡快對接上!”

  會議是醫生臨床工作中不可缺少的一環。而在云鶴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下,各種會議就成了來支援的醫生們和本地有關部門溝通的最直接方式。

  今天的會議剛開始,就熱鬧的仿佛變成了群架開始前的最后幾秒。除了部隊所屬的三支醫療隊以外,其他省市的醫療隊負責人全部齊聚一堂開始吵架。

  吵架的核心內容有兩點,對患者的治療方法和物資緊缺。

  治療方法上,醫療隊之間的爭論方向主要集中在“激素用量”和“廣譜抗菌藥物在什么情況下使用”這兩點上。一群“文質彬彬”的主任乃至院長們一開始都還挺有禮貌,在反對另一方的治療意見之前還能多少給人家找找臺階和借口。結果你來我往幾個來回之后,大家的火氣都蹭蹭往上竄。對治療方案的意見分歧也從批評對方不夠理智,升級到了人身攻擊的地步。

  “我反正是不知道你們湘南的醫生都是什么毛病,炎癥風暴嚴重到這種地步,還死抱著書本上的劑量不敢動!”來自滬市的醫生首先開炮,“不讓大劑量使用激素,是為了減少濫用激素導致的股骨頭壞死和醫源性庫欣綜合征,你們倒好,直接把人拖死了就不怕副作用了是吧?”

  湘南的醫生當時就拍起了桌子,“我們有毛病?你們滬市的醫生才是一個個病得不輕!體重五十二公斤的患者,IL6(白介素6)才147皮克,你們給甲潑尼龍給到一天150毫克?!你們是打算以后給自家醫院的關節外科多撈些生意?”

  “放你娘的屁!”滬市醫療隊的領隊怒道,“你們就認識一個白介素?患者的TNFα都飆到11了,你們眉毛底下兩個窟窿眼是出氣用的?”

  眼看吵架越發激烈,甚至有從人身攻擊升級到物理層面人身攻擊的嫌疑。幾位衛健委的工作人員連忙下來勸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云鶴本地醫療系統也是這么個風格,他們勸架的樣子看起來倒是熟練的不行。

  三言兩語勸好了兩個準備打架的負責同志后,為了轉換一下現場氣氛,一旁的工作人員連忙把孫立恩給拉了出來。

  “孫主任,您之前打上去的報告有批復了。”那位工作人員對孫立恩道,“省衛健委的回復是,同意試行臨床試驗,但需要你們提供所有的治療過程記錄和相關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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