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開場白結束了,孫立恩緊接著開始布置起了任務。
“袁醫生,你和同協的老師們聯系一下。”孫立恩的第一個明確要求就是讓袁平安去找關系。“患兒家屬的身份證復印件之類的信息你去找家屬要一下,把同協那邊的治療紀錄和大病歷全部搞過來。”
同協的病例確實寫得好。這是國內醫療圈里所有人都認可的事實。如果能夠拿到這份詳細的病例和紀錄,那孫立恩就能省下不少功夫——同協常年處理各種罕見病和疑難雜癥,就算他們這次沒有找到真正的病因,至少這份紀錄也能幫助孫立恩避開一些之前已經被排除了的選項。
搞明白已經被國內最頂尖醫院排除了的錯誤答案,最大的意義就是節約時間。孫立恩對自己的要求仍然和以前一樣。他不光要搞明白這個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還要盡可能快的做出自己的診斷。
萬一是某種早期可逆,后期損傷不可逆的疾病呢?如果是早期還能治療,進入中后期就治療無效的疾病呢?
囡囡的家屬已經準備放棄了,但孫立恩不能放棄。作為醫生,他首先就不能允許自己有“未戰先敗”的想法。只有每一次都竭盡全力,他才有可能在最后不去責怪自己。
“給她再做一次,主要查顱腦部分和視神經。注意和外院的檢查結果做對比。”孫立恩繼續下達著自己的指令。很明顯,囡囡的病情進展和時間有關。這也就意味著她的病程始終處于一個動態變化的過程中。憑借和之前的檢查對比,也許就能從中發現一些不一樣的地方——這樣的不同可能就會成為揭開所有謎團的關鍵因素。
“實驗室相關的免疫檢查和腫瘤標志物全部都查一遍——別想著給武田制藥省錢。”有了家屬的高度配合,再加上武田制藥承諾的檢測費用全免,孫立恩在安排檢查的時候就有了“大手大腳”的底氣。
“基因檢測也加上,請兒科的錢紅軍主任來會診一趟…算了,我等會去請吧。”理論上來說,填了會診單,來會診的醫生一般也就以住總居多。但是現在…孫立恩打心底覺得請兒科的住總來會診可能不夠穩妥。思來想去,還是請老錢親自出山比較合適。“先把目錄里所有的遺傳病都測一遍。”
“你這是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搞法啊。”張智甫教授在一旁聽的直挑眉毛,孫立恩這種玩法在其他醫院那是會被上級活活罵死的。要是上級醫生沒有及時發現這個情況,患兒家屬也饒不了他。“你是打算把能查的病全都查一遍?”
“我還覺得查少了。”孫立恩認真的回答道,他也明白張智甫教授在擔心些什么,“這個病例很有可能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常規治療范圍,我現在擔心的是這些檢查都未必能提供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張教授沉默了下來,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張智甫教授卻從內心深處認同孫立恩的做法。還是那個道理,如果連同協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那四院再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武林中天下第一都打不過的敵人,交給地方門派處理…那地方門派要是不用毒鏢散就算他們態度不夠端正。
態度不端正,自然就沒有了正確處理事情的機會。孫立恩絲毫不敢大意,他決定一開始就在囡囡的檢查上盡全力應對。不管這個病最后能不能治好,至少也要毫無保留的努力過之后才能心里安穩。
孫立恩這邊安排好了一連串的治療之后自己則在大家忙碌的準備過程中離開了辦公室。
既然要毫無保留的努力,那么狀態欄也必須得拿出來用一用才行。
病房里護士們正在給小姑娘的身體上粘貼著生命體征監護儀器的貼片。孫立恩在門口等了一會之后敲了敲門并且走入了房間。
“唐敏,女歲。”狀態欄一如既往的給力,但后面給出的各項指征…卻讓孫立恩有些不明所以。
“視力下降、雙側視神經彎曲、頸椎曲度消失、小腦蚓部占位、腦干腹側、脊髓脊膜散在點線樣強化影、腦內多發彌漫性病灶幕上輕度梗阻性腦積水、小腦扁桃體疝。”
狀態不少而且嚇人的也有。比如這個小腦扁桃體疝——但是看這些狀態清一色持續超過小時的持續時間,孫立恩基本可以肯定,這個腦疝并不是馬上需要處理的那種。
狀態欄的提示挺詳細,但孫立恩卻有些失望——這些信息基本都已經被醫生們掌握過了。哪怕是狀態欄也沒有給出什么新的線索。
當然這種情況孫立恩自己也是有些預料的。畢竟是個天下第一都打不過的怪物,孫立恩這種出身地方門派的第一眼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倒也不算難以接受。他又觀察了一會唐敏的狀態,并且上手做了一下基礎的查體后,他重新和進入病房的唐敏父母打了個招呼。
“相關的檢查醫生們已經在準備了。”孫立恩朝著唐敏的父母傳達了一下現在的診斷進度,“我們也在和同協那邊聯系希望能夠盡快拿到同協的病例和診斷記錄。”
唐敏的父親看上去有些累了,他搖頭道“人人都說同協是最好的,可我們在同協住了二十來天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孫立恩很能理解唐敏父親話語中的無奈甚至憤怒。他低聲勸道,“醫生都不是萬能的。同協的能力是有的他們醫生的水平也是絕對夠高的。但診斷和治療并不是只看硬實力的事情有些時候要準確鑒別診斷,還需要看運氣。他們這次運氣不太好。”
診斷很多時候確實也要看運氣。畢竟每個病人之間的狀態都不一樣,同樣的疾病,兩個病人所表現出的癥狀可能天差地別。
打個比方,就以孫立恩親眼見過的病例為例子——同樣是心梗,孫立恩見過典型且標準的胸前區疼痛的;見過有些少見但也比較經典的牙疼的;見過不太常見抱怨自己腿疼的;見過誤以為是胃腸道痙攣疼痛的。而最罕見的,則是一個心梗表現為譫妄和幻覺的老太太。
前面幾個病例,只要醫生們經驗稍微豐富一些,并且善于觀察的話,多少還算有跡可循。而最后一個老太太嘛…要不是孫立恩有狀態欄,很可能就會把這個病人直接轉到神經內科或者安定醫院去。這么一轉,搞不好就要出人命。
診斷是需要一些運氣的,孫立恩對此深有體會。他并不覺得同協會有那么一絲的可能性“見死不救”又或者“徒有虛名”。遠在首都的這些同行只是運氣不太好罷了。
孫立恩的解釋似乎讓唐敏的父母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他們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這次眼里多的是無奈,而不再是憤怒。
他們是聽過孫立恩的“傳說”的。面前這個年輕醫生,據說算的上是醫學界里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專精診斷,而且特別擅長各種疑難雜癥和罕見病癥的診斷以及治療。
在帶著孩子多次求醫之后,唐敏的父母已經幾乎喪失了治愈自己女兒的信心。孫立恩確實是他們的最后希望——四院已經是他們帶著女兒求醫的最后一站。如果四院還是治不好女兒,他們最后也就只能帶著孩子回到老家,然后…盡量讓她最后的這段時光過的稍微舒適一些。
“趁著其他醫生正在準備檢查的這點時間,我有些問題需要詢問一下兩位。”孫立恩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小本本和筆。他帶著兩人在病房自帶的隔離客廳里坐了下來,然后開始了自己的問診過程。“有些問題可能您二位已經回答了很多遍,但是我還是要請求你們,盡量再想想,確認了之后才回答。”
唐敏的母親點了點頭,“醫生,有什么問題您都直接問吧。”
孫立恩沉默了幾秒后開始提問,“唐敏是你們的獨生女么?她有沒有兄弟姐妹?”
“沒有。”
“在她因為外傷進醫院之前,她有沒有向你們提過自己有頭疼,頭暈,或者聽不清楚什么聲音的情況?”
“沒有。”
“那么…您和先生,還有你們的直系親屬,有沒有過突然的視力下降?”孫立恩繼續在本子上寫著,“比如一晚上起床之后突然近視了之類的?”
“…”回答停止了,孫立恩有些困惑的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這對夫妻。而這兩人正在低聲交流著什么。
“有的。”過了好一會,唐敏的母親突然說道,“我弟弟小時候就有這么一次——他說自己的眼睛突然看不清楚東西了。不過過了幾個月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孫立恩聞言一愣,這可是個新情況。雖然還沒有拿到同協的治療記錄,但是云鶴市傳染病院那邊可是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一點的。
雖然心里有點小小得激動,但孫立恩還是很好的保持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他在本子上寫下了“舅舅曾有過視力突然下降,遺傳性?”這么一行字。
然后在“遺傳性”上使勁畫了幾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