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是在鬧什么?”
輕靈嗓音響起。
曉寒輕扶著小桃的手,一步一搖曳地踏進大堂。
她朝陸存微嫣然一笑,“聽聞陸世子駕臨蕭府,特來瞧瞧。世子俊美非凡,與你妹妹的容貌倒真有三分相像。”
陸存微瞥了眼陸嬌儀。
得了吧,就那副尊榮,如果他跟她有三分相像,他可以直接拿豆腐撞死了!
曉寒輕朝蕭老太太福身行禮。
目光接觸間,老太太輕蹙眉尖,無可奈何地點了頭。
陸家找上門算賬,為保小酒,必須昭告她的身世了。
曉寒輕起身,笑容嫵媚,“世子在看誰?你妹妹好端端坐在你對面,你看那個女人做什么?”
蘇酒呼吸一滯。
陸存微同樣愣住。
陸嬌儀眼睛瞪得溜圓,“你們在胡說什么?!蘇酒怎么可能是我兄長的妹妹?!乳娘,蕭家人是不是瘋了?!”
中年婦人咬牙切齒,安撫般輕輕按住她的肩,冷眼盯向蕭老太太,“莫不是你們想替蘇酒逃脫罪責,所以才想出這個餿主意?我們國公府跟你們蕭府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蘇酒怎么就成了世子殿下的妹妹?!”
陸存微輕搖折扇,瞇起眼睛打量蘇酒。
越看,
越喜歡呢。
視線掃過中年婦人和陸嬌儀,他笑容更盛,“當年父親從江南領回了一個小女孩兒,我瞧著就不喜歡。莫不是…父親當年領錯人了?”
“世子殿下,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嬌嬌是你親妹妹,你怎么能向著外人?!他們紅口白牙,人證物證都沒有,你也能信?!”
“人證,我們當然有!”
清脆柔美的聲音響起。
眾人望向大堂外,蕭鳳嫻領著石榴跨進門檻,“祖母、世子殿下,五妹妹的確是國公府的姑娘,石榴就是人證!”
石榴原本是徐紫珠的貼身侍婢,后來徐紫珠死了,蕭鳳嫻想念好姐妹,就把石榴從徐府討要了來。
石榴在大堂上跪下,哭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那夜徐紫珠曾經招待過一名來自燕子磯的老婆婆,老婆婆當年親手把蘇酒接生下來,清清楚楚地記得她的生父長什么模樣。
而徐紫珠因為想讓蘇酒和蕭廷琛成為永遠的兄妹,所以命人殺了那個老婆婆。
石榴根據記憶,把老婆婆所描述的陸國公講述了一遍。
陸存微臉色急劇變化。
這婢女口中的男人,其容貌、性情,跟自己父親如出一轍!
中年婦人冷笑,“你們隨便找個人就說是證人,真是貽笑大方!”
蘇酒眉眼平靜,“除了石榴,還有別的證人。”
“誰?”中年婦人得意,“蘇姑娘,事隔多年,你可別為了飛上枝頭變鳳凰,就胡亂捏造是非!”
“我舅舅一家。我娘還活在人世,只要她看見我舅舅,自然能認下我的身世。更何況…”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更何況,就這張臉,無論如何都比陸嬌儀來得更有說服力吧?我瞧著,陸姑娘和你乳娘倒是有幾分像。”
“胡說八道的賤人!”陸嬌儀尖叫起來,拄著拐杖沖到蘇酒跟前,用拐杖使勁打她,“我乳娘說得對,你真的想搶走我的一切!你害我沒了腿不說,你還想搶我的身份!”
蘇酒握住拐杖。
小臉清寒,她稍微一推,陸嬌儀就狼狽地跌倒在地。
她冷聲:“陸嬌儀,究竟是誰搶了誰的一切?”
陸存墨心頭泛冷,瞥了眼臉色蒼白的中年乳娘,冷淡道:“來人,去請蘇家舅舅。”
蘇舅舅被小酒資助,如今在三福街開了家酒館,小日子過得還算紅火。
他孤身前來,在路上聽小廝說了一切,雖然唏噓,但驚喜更多。
親妹子還好好活在人世,小酒也找到了生身父親,真是開年頭一件大喜事!
他來到蕭府,向陸存微述說了蘇敏的一切,“…如果世子不信,大可去十里八鄉問問,敏敏確實是我親妹子!你父親粗枝大葉不著調,連女兒都能抱錯…”
連女兒都能抱錯…
陸存微汗顏。
他爹確實不著調!
蘇舅舅想起什么,疑惑道:“這些年,敏敏怎么一封書信都沒寄回來?她…難道出了什么事?”
陸存微掩飾般咳嗽兩聲,“的確是有點事,你們隨我趕赴長安,見著就知道了。”
他們兀自說著話,陸嬌儀崩潰了,“乳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蘇酒是國公府的姑娘,那我呢,我是什么?!”
中年婦人摟著她哭,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半個字。
陸存微瞥了她們一眼,“你是什么,想來你乳娘比任何人都清楚。陸嬌儀,我不多話,但我會帶你們一道回長安,在父親面前把一切說清楚。”
一番鬧劇,終于落下帷幕。
降鶴汀。
已是深夜,蘇酒坐在窗前,沉默著剪斷半截燭芯。
陸存微發了話,允許她在金陵過完上元節。
上元節后,就該回長安了。
她趴在小佛桌上,指尖輕觸過窗臺上的古玩擺飾,思緒紊亂如麻。
窗外落了夜雨。
打在芭蕉上,窸窸窣窣叫人心煩。
白露敲了敲門,溫聲道:“小姐,老爺趕回來了。”
蕭渝推門進來。
他仍舊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因為繁忙,今年甚至都沒能趕回來過年。
他在蘇酒對面坐下。
伸手替女孩兒捋開額前碎發,男人笑容無奈,“早知此事瞞不了幾年,尋思著起碼也得等你及笄時再告訴你,沒想到…小酒可恨我?”
蘇酒坐起來,笑容端雅,“這些年,爹爹好歹給了我一個家。”
話音未落,鼻尖卻已開始發酸。
“爹爹很喜歡娘親吧?為她多年不曾娶妻,膝下連半個孩子都沒有…”蘇酒抬袖捂住眼睛,“此去長安,山高路遠,也不知娘親如今是何模樣。爹爹可要與我一道?”
蕭渝笑了笑。
他望向黑黢黢的窗外,“不去了。她喜歡他,也如愿以償成為他的夫人,我去討嫌做什么?小酒年幼,不曾見證我們三個的故事。在我們三個之中,我永遠是最討嫌的那個。
“可是啊,再怎么樣討嫌,我也還是喜歡她。小酒,我會守在江南,會守在燕子磯。我愿意守在她的故鄉,等她白發蒼蒼返鄉游玩時,仍舊站在她門前,道一句‘天寒地凍,美人可否贈一碗熱酒?’”
恰如他們初見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