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蘇酒趕在城門下鎖前,終于踏進金陵城。
剛進去,白露就匆匆尋了來,臉色非常難看,“小姐,奴婢可算找到你了!陸國公府來了人,如今賴在咱們府里不走,說是要找你當面對質!”
“陸國公府?”
白露細聲把陸家兄妹的來意說了一遍,“…老太太打發我們出來尋你,叫我們問問究竟是不是你做的。如果是,就讓你暫時別回府,先在外面避避風頭。”
“我在外面避風頭,祖母怎么辦?”蘇酒格外沉靜,“我并沒有對陸嬌儀下蠱,她自己壞事做多了遭了報應,卻反賴在我身上!我必須回府,跟她當面說清楚。”
蕭廷琛嘴角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不聲不響地跟上。
踏進蕭府松壽院,蘇酒看見大堂坐了一圈人。
陸嬌儀滿臉的不耐煩,在看見她時瞬間化作仇恨,“兄長,她就是蘇酒!她害我失去一條腿,如今淪為全長安城的笑話,你一定要殺了我為我報仇!”
陸存微坐姿風流,搖著折扇瞥向蘇酒。
女孩兒身姿裊裊,穿水青色琵琶袖襖裙,鴉發略微有些蓬亂,小臉上淚痕闌干,眼圈微紅。
即便略顯狼狽,卻依舊無法遮掩她的美貌。
并且…
像極了一個人——
現在的國公夫人,他的嫡母,蘇敏。
陸存微瞇起眼眸。
“兄長,你還在發什么呆?!”陸嬌儀慍怒,“你到底幫不幫我報仇?!”
陸存微挑眉,“蘇酒,你就是蘇酒?我妹妹指控你對她下蠱,你怎么說?”
“陸存微!”陸嬌儀猛然砸碎手中茶盞,“你竟然還問她怎么說,她就是兇手,直接殺了便是,有什么好問的?!”
蘇酒垂眸,看了眼砸碎在自己腳邊的茶盞。
微微撩了撩裙裾,她姿態冷淡,“我不過是深閨弱女子而已,從沒接觸過蠱毒一類的東西,又怎么可能對陸姑娘下手?更何況,切掉陸姑娘右腿的人是吳嵩,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陸存微眉頭挑得更高了。
原以為金陵這種小地方,生不出聰明毓秀的姑娘,沒想到這蘇酒竟然這般伶俐可愛。
還深閨弱女子,敢直接把鍋推到吳嵩頭上的,也能稱得上深閨弱女子?!
他望著蘇酒笑出了聲。
陸嬌儀完全無法忍受他,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陸存微,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妹妹放在心上?!乳娘你快看看他,他眼里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妹妹!”
蘇酒望向陸嬌儀的乳娘。
四十歲的中年婦人,身子嬌小、五官平平,與陸嬌儀一般生著張圓臉。
瞧著不像北方女人,倒像南方女子。
中年婦人安撫了下陸嬌儀,溫聲道:“世子,咱們臨行前老夫人可是發了話,只要蘇酒無法自證清白,就直接殺了她,為小姐出氣。世子莫不是要忤逆老夫人?”
她笑吟吟的,又轉向蕭家老太太,“國公府權貴之家,我們小姐金尊玉貴堪比郡主。蘇酒得罪我們小姐,如果老太太不想牽連蕭家,就把她交出來,任由我們小姐處置。”
蕭老太太品著茶。
大堂中落針可聞。
片刻,老太太抬眸,“趙家欺負我蕭家,如今你陸國公府也欺負我蕭家…怎么,在你們眼中,我蕭家竟沒個做主的人了?同為王孫貴族,同為大齊效力,老身倒是想面見皇上,問問哪一條律例規定,臣子之間可以相互欺辱?!”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蘇酒身上。
她眼底閃過殺意,嘴上卻道:“老太太誤會了。我們小姐從來寬宏大量,雖然嚷嚷著要殺蘇姑娘,但哪里能下得去手?左不過是讓她為奴為婢地伺候著,以償罪過。”
蘇酒笑了。
她坦坦蕩蕩地落座,“我不曾害過陸嬌儀,憑什么要我去彌補她?”
陸嬌儀咬牙切齒,“你不曾動手,但你的婢女卻動過手!我記得清清楚楚,你身邊有個能吃毒蛇吃毒蝎子的黑衣侍婢,那晚摸了我一下!肯定就是她對我動的手腳!”
蘇酒剛端起熱茶。
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難道…
是墓下的手?
似乎還真有可能啊。
她有點尷尬。
陸嬌儀得意,“你是不是無話可說了?蘇酒,你有本事就把她喊上來,咱們當面對質!”
墓來到大堂上,在眾人面前站定,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呵欠。
余光瞥見陸嬌儀,她驚喜地湊過去,“你是不是又給我帶毒蟲吃了?那晚你帶來的毒蛇和毒蝎子味道極好,我跟你說,下次你別繞遠路把它們放進我們姑娘的房里,直接送到我手上就好!”
她噼里啪啦說了這一番話,在場眾人個個人精似的,立即明白事情的真相。
肯定是陸嬌儀想害蘇酒,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害的自己丟了一條腿!
陸嬌儀面目扭曲!
她一把推開墓,“你胡說八道什么,什么毒蛇毒蝎子,我根本就不知道!”
眾人臉色各異。
她剛剛還說蘇酒身邊有個能吃毒蛇毒蝎子的婢女,現在又突然改口,誰信?
陸存微甚至毫不客氣地笑出聲,“真是蠢哭了…”
墓滿臉無辜,“就是你送來的啊,你不信?那蛇膽我大約還沒消化掉,你別急啊,我現在吐給你看!”
她一手揪著陸嬌儀,對著她的臉努力作嘔:“嘔…嘔…”
雖然什么都沒吐出來,但可把陸嬌儀惡心壞了,尖叫著把她推開,恨不得馬上去洗臉!
她們鬧騰著,蘇酒的目光卻悄悄落在陸存微身上。
自打知道身世以后,她就悄悄搜集了有關陸國公府的消息。
陸國公早年曾娶過妻室,生了兒子名喚陸存微,也就是當今的國公府世子。
但他妻子生下陸存微不久就離世了,多年后陸國公下江南游玩,大約就是在那一次喜歡上了母親,這才有了自己。
可是老國公夫人不同意他迎娶娘親過門,這才耽誤了三年。
等他終于獲得老國公夫人同意,來江南帶娘親去長安時,恰逢燕子磯發生大火,他從火海里救出了娘親,不知怎的卻弄錯了女兒,把陸嬌儀帶了回去。
蘇酒緊緊攥著絹帕,眼眶濕潤。
坐在她對面的年輕男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
并不是陸嬌儀的…
陸存微注意到她的視線,下意識望過來。
卻瞧見女孩兒極快避開視線。
他心中奇怪。
但更奇怪的,是他對這個女孩兒的感覺。
仿佛他們天生就很親近,仿佛他們才是兄妹。
這是陸嬌儀,從不曾給過他的感受。
中年婦人不知看出了什么,忽然臉色一沉,“世子殿下,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嗷嗷嗷,三章六千五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