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麥收,這對青黃不接盼了大半個夏天的人們來說是最辛苦也是最高興的季節。
從新麥的清香在田野里飄散開來,大家就眼巴巴地看著,看著麥子,也看著天氣。終于在一個晴朗干燥的盛夏清晨,老隊長帶著隊里所有的社員,站在一望無際的金黃麥田邊,彎腰割下第一刀,紅紅火火的搶收就開始了。
這個年代的麥收全靠人力,農村只要能動的人都要上地,別管你是八十歲還是八歲,只要能動的就不能閑著。不能割麥子還能撿麥穗、送水,實在太小的還能在打谷場看著麥垛別被鳥給糟蹋了。
一粒糧食都是珍惜的,好多腿腳不利索的老頭和老太太就守在打谷場旁邊,一粒一粒地把運麥子摔掉的麥粒撿起來,辛苦了一年的收成,那真的是農民的血汗,糟蹋了一粒都得心疼得不行。
收麥子不止是農民的事,連城里的機關學校都要下鄉幫忙搶收,這個時候大多數的單位都會組織搶收隊下鄉幫忙。
夏糧的收成關系到所有人的飯碗,就是城里人也害怕麥子被雨悶到地里,那今年的細糧供應可就更費勁了!
學校演出隊在麥收的時候也停止演出了,暫停十天,讓大家下鄉幫老鄉收麥子。香香帶著改子和小山也回來了,都是收麥子,他們當然得回自己家里收。
走了半個月,焊機雖然最多三天就去看她一趟,知道她回家還是高興得不行,提前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頓,窗明幾凈,連地上的青磚都一塊一塊擦干凈,小黑小南小北和家里的兩頭小豬都被他洗了一遍,自己也穿了最滿意的一套新衣裳去接香香回家。
為了方便追演出隊,韓進終于拿了趙大叔的一張自行車票,去買了一輛鳳凰牌二八自行車。其實年前他就讓趙大叔給他找自行車票、縫紉機票、手表票,反正只要是新鮮的東西都要。
這些票據都是機關單位或者國營大廠當福利發放給職工的,石原縣這樣的小地方,整個縣城一年也發不了多少,年末那批早就讓人搶光了,七一、十一的福利還沒到,趙大叔好容易給韓進陶騰來一張,他還嫌棄不是好牌子不肯要。
以前他也沒啥事兒,平時騎著大哥的自行車也不覺得什么,就想著要買就得買一輛最好的,他就喜歡鳳凰牌,車頭一個金燦燦的鳳凰標,帶著香香出門那才漂亮呢!
亂七八糟的車配不上香香!
趙大叔給他氣得心里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這小子看著話少又能裝嚴肅,其實心里騷著呢!啥樣自行車不能騎?多少小年輕只要有一輛就不錯了,送到他手里他還嫌棄不是好牌子!
以前韓進就耐心地等七一,并不急,從香香走的第二天他就心里跟貓抓似的,怎么都坐不住了,半夜睡不著,就想著她現在在哪,算著自個現在出門過去,能不能在她起床前趕到。
本來就是隨便想想,后來就完全躺不住了,穿衣裳起來就要趕將近一百里路追過去。
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沒有自行車的不方便,在家里轉了兩圈,也顧不上是大半夜了,直接去去大哥家騎了他的自行車就走。
第二天韓立國起來一看,放在倉房里鎖著的自行車沒了!倉房門的鎖頭還好好地鎖著!要不是韓進留了字條,他都得以為鬧鬼了!
韓進沒直接去找香香,而是進了縣城,直接去找了馬大刀,那老頭看著就是個整天陰沉著臉的老酒鬼,手里卻有老多邪門的門道了,韓進帶了幾樣香香做得小菜,很心疼地把香香走前給他做得肉醬和麻辣兔丁、酸辣小魚都帶去了,又拿出兩瓶爺爺珍藏的茅臺,當天晚上就從馬大刀手里接過來一章鳳凰牌自行車票。
有了自行車,韓進幾乎是兩天一趟,都要成演出隊又一個編外人員了。上午來了非要待到晚上吃完飯才肯走,后天一早肯定天沒亮又來了!
演出隊的人都喜歡他來,每次都給他們帶新鮮蔬菜水果,有時候還帶一些小魚、田螺來打牙祭。
而且他來了不但幫著干活,連伙食都會好起來。不只是他帶好吃的,每次他來食堂的飯都會豐富很多。不是香香和改子平時做飯不用心,而是只要韓進過來,就感覺會平時細致不少,連小菜都會多兩樣。
大家當玩笑說出來,并不會當真,蘭香姐做飯好吃,他們這一路吃得比在家還要好,跟上次出門的伙食簡直天差地別,人人都是特別滿意的,這么說只是表示對進子哥的歡迎罷了。
韓進人前只是笑,心里卻特別美,香香雖然總說不讓他跟著跑,實際上心里可惦記他呢!
韓進跑得就更勤快了,偶爾還能在他們演員不夠的時候去湊數演個解放軍干部或者某個大人物,其實他最適合演土匪惡霸,有一次客串了一個匪頭,把下邊看戲的小孩嚇得哇哇哭,演出效果是出來了,觀眾們被嚇得口號都不敢跟著喊,看完就全跑了!
這演出效果有點太嚇人,后來就只能把他當我黨大首長供起來了。
香香被逗得好幾天看見他就想笑,韓進立志讓自己親和一點,悶頭干活,任勞任怨積極主動,努力改善他在香香心里的印象。
這可不是開玩笑,如果香香對他這個土匪惡霸的形象印象太深,他以后還怎么在她面前裝可憐裝委屈?
他太有自知之明了,現在香香要不是心疼他,哪里能接受他?
不過他也不覺得在香香面前夾起尾巴做人有什么不好,只要香香在,他是怎么都覺得好的。
韓進興高采烈地去接香香,卻只接到了改子和小山,孫老師突發闌尾炎住院,丈夫在外地出差,家里親戚也都不再本地,孩子也是上高中的年紀,家里還有兩個小的,沒人照顧,香香就主動留下來照看她幾天。
孫老師是女人,韓進也不好留下來陪香香,只能先回去,兩天以后再來接香香。
香香以前就跟孫老師生活過三年,對她的性格和習慣很是了解,她又細心溫柔,把孫老師照顧得無微不至,直說自己這哪是住院,比在家里還舒坦。
孫老師剛做完手術還不能吃東西,香香就趁她打完針午睡的時候自己去食堂打飯,剛坐下吃了兩口,身邊就坐下一個人,她一抬頭,手里的筷子差點沒掉了。
趙建國沖動之下坐到她身邊,看著她也不知道要說什么,憋了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小香,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