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打進了眼睛,又燒又疼,趙老黑終于是不能再追打周蘭香了。
周蘭香趕緊叫宋桂清:“宋姨,麻煩你給打盆水來!”
宋桂清這才看清柜臺外面的情況,剛才她忙著賣貨,屋里鬧哄哄的,這個喊給拿包火柴,那個喊要看看手絹,十多米的柜臺前擠得水泄不通,就她一個人招呼著,根本不知道人群外邊鬧哄哄的是怎么了。
等她分出心思去看,那邊已經消停了。
她趕緊去旁邊自己休息的屋子端了一臉盆水出來,周蘭香接過來放到趙老黑面前的地上,并沒有去給她清洗,而是退后兩步看著她,“自己洗洗眼睛,洗不干凈就得瞎,你看著辦吧。”
其實她扔的時候就小心著,并沒有撒出去多少,這么點最多讓她視力模糊一會兒,傷害視力是達不到的。
趙老黑被小蘇打刺激得眼睛里一片熱辣辣的疼,聽到周蘭香這么一嚇唬,也顧不上罵人了,趕緊摸索著趴到盆里使勁兒洗眼睛。
被周蘭香搶了小蘇打的老大娘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去要她的小蘇打,心疼得不行,這一把撒出去夠她吃好幾頓的了!
周蘭香沒把紙包給她,而是沖宋桂清招呼一句:“宋姨,您給這位大娘再拿一份小蘇打,比她剛才買的多給一兩,我待會兒跟您結賬。”
老大娘雖然心疼,可也不好意思要周蘭香的,“不用!不能這么占你便宜,把我的給我就行了,也沒撒多少。”
宋桂清把老大娘拉過去,勸了幾句她才答應收下。
那邊趙老黑也洗完眼睛了,雖然看人有些模糊,至少不那么熱辣辣地疼了。
周蘭香拿著那包小蘇打對她揚了揚手,“現在能不能好好說話了?能咱們就好好說道說道,不能你就再往身邊湊試試!下回說不定你就真瞎了!”
趙老黑確實不敢往周蘭香身上撲了,她眼睛還模糊著呢,可不耽誤她罵人,輸人不輸陣,就是心理怕了嘴上也得罵幾句才甘心!
況且她是真看不起周蘭香,以前沒有大哥的事她也是個離過婚的二婚女人,現在就更看不起她了,雖然暫時不敢撲過去打她,可心里還是憋著一股勁兒,以后肯定不能放過她!
帶著這股狠勁兒,趙老黑一張嘴就是一串污言穢語,雖然身上又是水又是灰的很狼狽,卻一點都不耽誤她咬牙切齒破口大罵。
周蘭香一個字都不回她,她連吵架都不會,罵人就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直接端起那盆水,對著趙老黑就潑了過去,一點沒糟踐,從頭淋到腳,一下就把她淋了個透心涼!
趙老黑這回真罵不出來了,愣了一下忽然不管不顧地撲了上來,周蘭香這回不跑了,又是一把小蘇打撒到她臉上!
趙老黑這回老實了,一邊哭一邊洗眼睛,本來只是模糊的眼睛,現在已經要睜不開了,又害怕又疼,也不怕丟人了,嗷嗷叫著喊娘,喊美蘭姐。
可惜她叫的人都不在,有跟她一個屯子的想上前說點你什么,也讓磨盤屯的人給拉住了,再想想老趙家那娘兒幾個平時的做派,也就都什么也不說了。
等趙老黑折騰夠了,第二回洗好了眼睛,不敢再罵人也不敢打人了,宋桂清也早就站到周蘭香身邊了。
周蘭香不用宋桂清幫她解釋,很詳細地告訴趙老黑:“我這塊的確良是我自個買的,跟你哥沒有任何關系,我不管你是怎么認錯的,今天得告訴你,這布是商店里賣的,誰都能買,你不能看著一樣的布就說是你哥買的。”
趙老黑還是不服氣,“你買的?你上哪兒買的?那是我哥在省城買的!你連縣城都沒去過的土包子,你上哪兒買的?還敢說不是我哥買的,你自個一輩子都買不起這么好的布!”
宋桂清給氣笑了,“這是誰家的傻娘們兒?咋地,就你哥能耐,你哥有錢,別人買塊布都不行了?這布是我托縣里供銷百貨大樓的采購上省城進貨時買的,我還有省城百貨商店開的票,認證物證都在這呢!你個山溝子里的土丫頭,眼睛針眼兒大,就你那點見識話都聽不明白,可別在這丟人了,趕緊走!”
宋桂清說完沖看熱鬧的人群擺擺手,“都散了都散了!不賣貨的就出去!這是公家地方,你們以為是能蹭就蹭的大碗茶館呢!”
大家也都聽明白了,笑著奚落幾句趙老黑就要散了,忽然趙老黑的娘趙大煙袋急三火四地沖了進來,人沒到跟前,一只鞋先沖著周蘭香扔了過來,拿著一根三尺長的大煙袋就要來刨周蘭香,“你個狐貍精!勾搭我兒子還敢欺負我閨女!今天老娘跟你拼了!”
人太多,那只臭鞋沒打到周蘭香,打在一個看熱鬧的小伙子身上,那小伙子轉身就抓小雞崽子一樣把大煙袋給拎起來了,直接扔出了供銷社大門,“哪來的老瘋婆子!你打我干啥!”
倆人在門口就吵起來了,小伙子也不讓大煙袋近身,一會兒就把她第二只鞋和大煙袋都扔了出去,大煙袋罵也罵不動,大又打不著,想撒潑往人家身上撞都不行,已經氣得披頭散發狼狽不堪了。
周蘭香看著那個小伙子,覺得很眼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去年冬天她去奮斗大隊送舉報信,在奮斗大隊隊部遇見的那個小伙子,眼睛不大個子挺高,還是穿著那件打著補丁的軍裝上衣扎著武裝帶,臉也一直很嚴肅地板著,臉跟潑婦大家都一本正經的,看著很有正氣的樣子。
宋桂清也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等大煙袋被折騰得上氣不接下氣再沒了剛才進門時的兇狠,她才走出去叫住小伙子,沖大煙袋簡單幾句話說明了事情的經過,“你閨女這事兒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就能進公社勞教,你當娘的不好好壓服自個閨女,還上來就要打人?你這是想娘倆一塊兒進勞教隊見劉石頭啊!”
這事當然沒那么嚴重,放到別的地方也就是個拌嘴吵架,農村比這嚴重的多了去了。可如果說這話的是宋桂清,那可就真有可能把他們娘倆送勞教隊待幾天。
她在公社雖然沒啥官職,可誰都得有求著她的時候,她要收拾個把農民真的就是一句話的事。
大煙袋卻一點不害怕,舉著大煙袋桿指周蘭香:“你敢把我們娘兒倆送勞教隊去?我們家建國可是大孝子!我一句話就能讓他一輩子都不給你一個好臉!你也休想再挨著我們老趙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