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如怯生生嬌弱弱的,像個受驚的小白兔,躲在張婧背后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地向廚房里張望,雖然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還是警惕地觀察著周蘭香,時刻準備稍有不對勁就趕緊跑!
周蘭香認真切著芥菜疙瘩咸菜,用眼角余光觀察了一下這個小姑娘,越看越覺得小進確實是會喜歡這樣的。
那小子從小就愛裝小大人,現在長大了有能力了更喜歡操心,對她這個姐姐都是從頭管到腳,什么事都認真過問一遍要不然就不放心,對媳婦當然是更甚。
所以肯定喜歡陳紅如這樣的小姑娘,可憐巴巴的一看就讓人想照顧,看樣子也沒什么主意,聽話乖巧,跟小進那個說一不二的驢脾氣正合適。
至于陳紅如是知青這一點,周蘭香倒不是很擔心。據說她家里條件不好,根本沒條件給她找關系回城,等全體知青回城,已經是八十年代初的事了,以小進的能力,那時候很可能日子過得比一般城里人還好。
現在最大的困難就是陳紅如怕小進,他再好人家也不敢看。
所以她得跟知青們把關系處好了,關鍵時刻敲敲邊鼓幫幫小進。
她倒是沒打算跟陳紅如明說,這種事急不得,反正她要在磨盤屯待十多年才能回城呢,以后有的是時間讓兩人互相了解。
周蘭香打算好了,把切得細細的芥菜絲用水泡上,一邊泡一邊跟圍觀的知青們解釋:“生芥菜疙瘩有股澀味兒,看這色兒也是至少腌兩年的老咸菜了,用水泡泡能去了澀味兒,吃起來也不那么苦咸苦咸的。”
她剛才跟大家商量好了,以后她做飯知青們就來看看,她一邊做一邊跟大家說說東北這些飯食怎么個做法,明年春天她走了大家也能自個上手了。
她說得委婉,季遠卻是個明白人,馬上表示會好好學,讓周蘭香別嫌他們笨,多教教大家。
當然也有不以為然的,這個破地方除了吃苞米面大餅子煮苞米碴子粥就是高粱米小米子這些揦嗓子的粗糧,連大米白面都看不著,有啥好學的?油都沒有,供銷社除了鹽總有,醬油都經常斷貨,跟她學什么菜?學怎么鹽水煮白菜土豆?
想是這么想,周蘭香也真沒做什么特殊的東西,就是他們平時吃的鹽水煮土豆白菜和玉米面貼餅子,可這香味兒就是讓人饞得一口接一口咽口水,肚子響得像放炮仗!
好容易等到飯菜出鍋,大家一擁而上,連生病的那三個都狼吞虎咽胃口比在家還好!
眨眼之間一大鍋連湯帶餅子就被吃了個干干凈凈,連鍋里的菜湯底都被倒進去一瓢水燒開了,四個男知青一人一碗美滋滋地給喝了!
周蘭香看他們吃完,交代兩句就趕回家給小山和小進做飯了,并沒有跟任何人單獨多說什么。
來日方長,韓爺爺說過,人和人相處最好講究個順其自然水到渠成,有時候用太大勁兒反而成不了事兒。
而且她也得好好品品陳紅如,處對象是雙方的事兒,她家小進也是個好小伙子,她當然得幫他好好掌掌眼。
周蘭香走了,知青們還是沒離開廚房,大家在商量輪流值日的事兒。
季遠看大家都不說話,最先表態:“蘭香嫂子說得對,咱們這廚房確實得好好收拾收拾了。”
以前他們做飯是大家輪流著做,洗碗自個洗自個的,至于打掃廚房衛生洗涮鍋碗瓢盆什么的,都是輪到誰,誰做飯前洗一下。
但是今天周蘭香走前交代了,他們得把廚房衛生徹底打掃一遍,這里太臟了,墻上掛著塔灰,棚頂蜘蛛網一片連一片,地上又是灰又是土一看就好長時間沒徹底掃過,連秋天下雨帶進來的泥都還干巴在那呢!灶臺上鋪的青磚縫里都是黑垢,就更別說摸一把都沾手的鍋碗瓢盆了。
最糟心的還是那兩口大鐵鍋,他們下鄉之前家里都是用小鍋用煤球爐子,哪里見過這種一大桶水都裝不滿的大鐵鍋,根本沒人知道怎么收拾它,鍋沿上銹跡斑斑,鍋底厚厚一層不知道啥時候的糊底子鏟不下來,更別說從沒清理過的鍋底灰了。
周蘭香今天為了能做上飯,給他們收拾出一口鍋,一邊收拾一邊告訴他們怎么弄,其他的就交代他們自己干了。
不是她不愿意伸手,而是臨來老隊長就交代好了,只讓她做飯,別的都不用干。老隊長點一句她就明白了,他這是不讓她干多了把這群知青慣出毛病來。畢竟他們剛來隊里,老隊長照顧是照顧,可還是得管理,棒子胡蘿卜一起用才能讓毛驢好好拉磨,她不能壞了老隊長的事兒。
而且她事先問了他們刷碗洗鍋洗抹布用冷水還是熱水?果然是用冷水,因為要省柴火。這都開始下大雪了,他們屋里的炕還是兩天才燒一小捆苞米桿呢。
進門她就注意到了,知青點只有隊里分的那點秸稈柴火,春天隊里送來的那點木柈子就剩一點點了,她要燒熱水洗碗什么的他們肯定心疼柴火有意見。
但讓她用冷水那是絕對不行的,她回回來例假肚子疼,碰了冷水就疼得更厲害。結婚以后大冬天也得在帶著冰碴的水里洗一家子的衣裳,嚴重了疼得她滿身冷汗甚至在炕上打滾,以前她不知道愛惜身子,以后可不能再不拿自個不當回事兒了。
況且小山小進這么操心她的身體,別說碰涼水,看她要下地都趕緊去把棉鞋烤熱乎了才行,她哪能不珍惜倆孩子的心意,為了不相干的人糟蹋自個。
趙婧坐在廚房唯一的一把小馬扎上,聽季遠要安排值日的事,自己沒說話,用胳膊肘拐了旁邊的男知青劉愛民一下,劉愛民馬上想起他倆剛才嘀咕的話,推推眼鏡看向季遠:“蘭香嫂子是來給咱們做飯的,廚房的活不是應該她干?她給咱們下達任務是咋回事?咱們是不是應該找隊長說一下?”
季遠沒說話,站他身邊的張立明翻個白眼兒先開口了:“要說你去說,人家麥子叔都交代了,蘭香嫂子只管做飯,你以為人家前前后后說了好幾遍是啥意思?找個人給咱們做飯,可沒說找個人給咱們干活。”臉咋那么大呢!還想找個保姆伺候你?
趙婧一扭身把馬扎搬遠點,不搭理劉愛民了,劉愛民瞪著張立明氣得臉都紅了:“她是隊里派來給咱們做飯的,拿著隊里工分呢!廚房的活她不該干?掃地劈柴挑水刷碗,這都是廚房的活!她憑啥鍋不刷地不掃?一個農村婦女,還以為自己是省城大飯店的掌勺師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