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生體弱卻慈悲為懷,帝都死傷無數,她沐浴齋戒,為亡靈超度誦經,三日不懈怠,竟是積勞成疾,狠狠的病了一場。
帝都如厚云壓頂,人人背地里詛咒大公子不得好死,卻不曾有人說虞嘉言半個字的不好,都慨嘆這心善體弱的小信女,怎就落入了虎口任人磋磨。
而新年伊始,厲慎珩與徐慕舟軍隊開拔就要逼近帝都的消息四散傳開,帝都立時人心浮動。
裴重錦在聞訊后立時讓人將厲家團團圍了起來。
而以厲家為首,緊隨其下的江家,霍家,高家,孫家等,還有虞慕恩兩兄弟暫時所住的宅院,都被重重看管起來,任何人不得出入,甚至將日常所需都掐斷,一副要將這些人活活困死在宅邸中的趨勢。
正月初七,虞家在昨晚最后用了一餐稀粥之后,徹底斷了食糧。
而就在前不久,元敏敏查出有了身孕。
其他人都能撐幾日,煎熬一番也無妨,可孕婦怎么能挨餓?
高蘅心急如焚,此時帝都仍是裴家天下,她自己死不足惜,可若是連累無辜的元敏敏和腹內的孩子,她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可現在又有什么辦法?一日不低頭,就一日得死死的被困在這里…
高蘅左思右想,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如今虞芳華在帝都十分春風得意,高蘅也只能希冀虞芳華看在元敏敏昔日一向與人為善,和虞芳華又不曾有過任何過節的份上,能伸手幫一把。
高蘅用自己陪嫁的首飾換了看守的人為她傳信給虞芳華。
虞芳華在黃昏將至的時候姍姍而來。
元敏敏又凍又餓,躺在床上虛弱無比,宅子里冷的如同冰窟一般,身上壓了幾床被子,卻還是覺得冷。
虞慕澤攥著妻子的手,低頭往她冰涼指節上呵著熱氣,若是只是今日餓了兩頓,實則還不會有什么大礙,只是從前幾日開始,眾人都是稀粥果腹,元敏敏又懷著身子,自然吃不消。
宅子里除了日常必須時會有水電,其他時候連水電都斷掉了,帝都冬日沒有暖氣簡直難捱,更何況元敏敏本就身子弱一些。
虞芳華遠遠看到高蘅站在冷風里翹首盼著她出現,不由得嘴角微揚。
這個大嫂向來仗著自己出身好,性子極其潑辣。
帝都變故后她好言相勸讓他們識時務謀條生路,卻被她冷嘲熱諷了一番。
既然這般有骨氣,怎么捱了幾天餓就熬不住了,巴巴兒的讓人請了她來呢?
看來,再怎樣清高傲慢,還不是要為五斗米折腰?
只是,白白吃了這么多的苦頭,也不知道圖的什么。
虞芳華下了車,看也不看高蘅一眼,徑直走入了廳內。
沒有暖氣的房間冷的冰窟一般,虞芳華冬日里也穿的單薄,自然捱不住這樣的凍,當即蹙了眉毛:“怎么這么冷,去讓人將暖氣通了。”
身側下屬連忙小跑著出去吩咐,不消片刻宅子里就亮了燈,漸漸屋子里也有了些許的暖意。
虞芳華又指使著傭人去燒水烹茶,直到她舒舒服服的捧著杯子蓋著毯子窩在沙發上,她方才第一次正眼看向高蘅:“大嫂找我,可真是稀罕的很,只是,不知道大嫂是又想教訓我,還是有什么指教呢…”
高蘅忍著氣,眉角筋脈隱隱直跳,她強逼著自己克制著情緒,緩緩開了口:“今日找你來,不為別的,是為了你二嫂…”
虞芳華對元敏敏倒是沒什么成見,這個二嫂性子溫柔,從前姑嫂相處的其實還不錯。
“二嫂怎么了?”虞芳華愜意的抿了一口茶,慵懶的靠在沙發上,垂眸望著自己裝飾精美的手指甲,閑適的開口問道。
“你二嫂,有了身孕了…”
“哎呀,這可是好事兒啊。”
“是好事兒,只是,只是家里到今日已經是斷糧了…”
虞芳華擱下茶杯,笑吟吟看向高蘅:“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這是大公子的意思,誰也不敢置喙…”
“芳華,你能不能給你二嫂弄進來點吃的,她雙身子的人,餓壞了是要出事兒的。”
高蘅這樣低頭服軟小心翼翼的和她說話,虞芳華不免心情大好。
只是此時,卻故作一副為難的樣子,蹙著眉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若是給大公子知道了,難免我也要吃排頭,大嫂,您這可是在為難我啊…”
高蘅緊咬著牙關,復又強忍了怒意笑道:“你和你二嫂自來感情都不錯,你就當是看在你二嫂肚子里小侄子的份上…”
虞芳華聞言不由掩嘴失笑:“你這話說的真有意思,我記得不久前大嫂還在說我不是虞家的人…”
“既然我不是虞家的人,那么虞家的人死活與我有什么相干,我可沒這好福氣,要做姑姑呢…”
高蘅忽然抬手,一耳光抽在自己嘴上:“是我嘴賤不會說話,芳華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敏敏沒有什么過錯,還請你看在她昔日待你親厚的份兒上…幫這一次忙。”
虞芳華笑吟吟看著高蘅嘴角破裂淌出血來,怨不得人人都想手握權柄,原來這就是站在最高處可以隨意踐踏人的感覺。
還真是,讓人通體舒泰。
只是,若是面前的高蘅換成阮靜微,那她心情估計會更好吧。
“不是我不想幫,只是我幫了二嫂,我自個兒也要倒霉…”
“芳華,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幫忙?”
虞芳華也不說話,只是垂眸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唇角笑意淺淺淡淡的勾著。
高蘅咬了咬牙關,嘴角的血彌漫口腔,滿是鐵銹的味道。
她此時唯一的慶幸就是她將丈夫支開了,慕澤在樓上陪著敏敏,沒人會知道今日發生的事。
而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再元敏敏和肚子里的孩子挨餓。
高蘅緩緩抬起手,又是一耳光搧在了自己的臉上,她站著不動,只是一個巴掌接一個巴掌的搧在了自己臉上,清脆的耳光聲好像讓人的血液都跟著歡愉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