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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幸有余情

“款也不才,寡智不敏,不能教導,以至于死。火然文a`”國語晉語二  宋都從來不敢在皇帝面前大聲說話,平日里也是乖巧嬌蠻,不過是件求雨的小事,她與她父親也無甚錯處,何必這么發落?這使她感到十分的委屈。在愛人與慈父之間,她到底是選擇了后者,忽然鼓足勇氣,噙著眼淚顫聲說道:“我父于我有生養之恩,感情深厚,陛下既是知悉,仍要當面嚴譴,我實在不知是哪里好!”

  皇帝臉色鐵青,指著她說道:“你、你、你說什么!”

  無論前世今生,他都是被人順從慣了的,何曾遇見過這等執拗愚黯、不肯相聽善言的?他胸脯微張,深吸了幾口氣,到底是存有最后一絲理智,沒有對宋都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來,只憤恨的往原地跺了一腳,轉身就要往外走去。

  宋都回想到幾年前皇帝有很多時間陪伴著她、會跟她有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歡笑,何曾這么厲聲厲色過?如今鬧成這樣她心里也是酸楚至極,本是有些故意任性,但一見皇帝轉身要走,那決絕的態度讓宋都立時悔恨了起來,她伏在地上哀切的挽留道:“陛下、陛下!”

  郭采女在門外聽見動靜,暗道不好,立即抓住一名宮人的手腕,低聲囑咐道:“快去鴛鸞殿請伏貴人!”

  宋都被訓,皇帝盛怒,這種情況下,除了萬年長公主也只有伏貴人能在一旁勸上幾句了。

  皇帝聽也不聽,徑直往外頭走去,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像是有幾十只蜜蜂在廡廊下旋舞不停。殿外頭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宮人宦官的驚呼聲、慌亂的腳步聲,甚至還有人在不遠處敲起了鑼鼓,像是哪里走水了。

  ‘啪嗒’一物落在身后的桌上,宋都忽然懼怕的驚叫了一聲。

  皇帝回過頭看去,卻見一只手指長的青綠蝗蟲不知從何處蹦了進來,趴在水壺的把柄上,輕輕晃動著頭上的兩根觸角,兩只閃亮發光的眼睛緊盯著宋都。

  宋都半張著嘴,小臉被嚇得煞白,兩行淚痕還掛在臉頰上,她直愣愣的瞪著那只蝗蟲,一副想放聲尖叫又不敢的樣子。

  突然,那只蝗蟲強健的后腿猛然一蹬,往宋都身上跳了過去。宋都立時‘哎呀!’的叫了一聲,連忙一手用手絹遮住臉,另一手仍不停的往前揮打著。

  然而蝗蟲并沒有跳到自己身上來,宋都只覺身前光線一暗、似乎被什么擋住了。她悄悄將手絹露出一角,向外窺視著,卻見皇帝彎著腰站在她身前,做出一副捕捉的姿勢,伸出的右手正捏著那只蝗蟲的翅膀。

  “好了。”皇帝將蝗蟲捏在掌心,此時他那氣盛的模樣也消失不見,反是憐惜的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宋都的發髻,緩和了語氣:“回頭讓人將門戶都關嚴實,過會兒就沒事了。”

  宋都驚魂甫定,連忙伸手捉住了皇帝的衣襟,楚楚可憐的說道:“我怕…”

  “不要怕,一切有我在。”皇帝不得不又好言勸慰了幾句,經過這突如其來的一遭,他面上的憤怒之色立時便蕩然無存。皇帝臉上浮現溫情的笑容,讓宋都心安不少,全然未曾注意到皇帝捏著蝗蟲的那只手握得緊緊地、將那只蝗蟲生生捏死在手里:“今天與你說的話,你都要記在心里,這次念你無知,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陛下…”宋都這才回過神來,正想借此機會求個饒、賣個可憐,讓皇帝心軟、收回早先的成命。

  然而皇帝說完那番話后便直起腰,掙開了宋都牽著他的手,還是轉身走了。

  皇帝走后,郭采女才敢急急忙忙的帶著人跑進來,一邊指使著宮人關窗關門、驅趕跑進殿內的蝗蟲;一邊小步趨到悵然若失的宋都身邊,低聲詢問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郭采女忍不住嘆了口氣,當初還以為勸說皇帝求雨只是件輕而易舉的小事,沒想到皇帝的反應居然那么大。現在細想起來,這里頭恐怕是有別的緣故,外間那些大臣勸不動,便將主意打到不知世事的宋都頭上或許還有些不懷好意的人從旁慫恿好面子的宋泓。

  如今宋泓遭受罷黜倒還算小事,宋都還能不能有以往的恩寵才是她們這些人所關注的大事!

  可是見受到驚嚇的宋都在背后苦苦挽留也挽留不住的態勢,皇帝恐怕在這一次事情里是真的寒心了。

  ‘誒!’郭采女懷抱著沉默不作聲的宋都,不禁在心里埋怨道;‘這真是當得一個好父親!’

  一邊懷里的宋都忽然掩面大哭了起來,原來是她剛才只顧著擔驚受怕,此刻心一靜下來便回想到事情始末。雖然她仍未覺得這其中哪里做錯了但無論對錯,往日素來憐愛她的皇帝卻那樣冷硬的呵斥她,這讓她既是覺得心酸又是覺得委屈,仿佛以前所經歷的一切都盡皆破碎了。

  郭采女明白女兒家的心事,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好在過會伏壽從鴛鸞殿姍姍來遲,她適才也是被突然飛進宮里的蝗蟲嚇了一跳、耽誤了些時候。此時甫一進來便看到宋都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立即便心疼了起來,她平日把宋都當妹妹一樣看待,自然是接下郭采女、抱著宋都好生安慰了一番。

  期間伏壽還抽空向郭采女問了一番起因,當聽見宋都的父親宋泓送禮物進來、請宋都勸皇帝早在求雨一事上下決定時,伏壽心里便忍不住罵了句‘糊涂’。但礙于對方是宋都的生父,她也不好說人是非,只按捺下來,待聽到宋都不明事理、一味的抬杠惹皇帝生氣之后,這才開口訓斥道:“你啊!”

  伏壽伸手拭去了宋都眼角的淚花,半是無奈的說道:“你自進宮來便是坦率自然的童稚天性,幸而是陛下喜歡你這樣,才容著你繼續率真下去…可你今年都十三了,不用人說,也該長大懂事了。以后外間但凡有所求、所請的,一概不要理他…只安安心心的在宮里玩樂,不比關心這些煩惱事要好?”

  宋都仍有不解,抽噎著對伏壽說道:“如若不是阿翁,我才不想管這些事…我只是傷心,兩年前我晚上偷跑去宣室殿,他都沒有怪過我,還讓我留下來、給我講故事…如今能見他的日子越來越少,今天還…還…”說著,她又委屈的落下淚來。

  “誒。”伏壽輕輕嘆了口氣,將下頜抵在宋都的頭頂上,懷里抱著宋都,左手在宋都肩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說起相思與愁緒,伏壽自己一人的又哪里比宋都的少了?這么久以來都是自己默默忍受著,宋都到還能大大方方的向她傾訴,而她自己積攢的愁悶又能傾訴給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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