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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土司納版籍

  賓州陷塘一戰,斬黃洞蠻精壯四萬多,壘起個碩大無比的京觀,高岳速攻破賊的計劃宣告功成。

  連黃少卿那面象征威權的大鼓,都被衛國公高岳繳獲。

  現在他擊打這面鼓,召集各州的俚帥來,實際上是一次演練,一次進軍西原,且分割支配西原,不,應該說是支配整個嶺南西道的演練。

  邕管、容管地,還有欽、廉、雷地,俚帥豪酋們都來了。

  在邕管經略府前,他們密密麻麻站了滿地。

  幽深的烏木正堂中,高岳和杜佑并肩坐在茵席上,兩側屏風伸展,其后立滿戎衣貫甲的武士。

  一開始無人說話,只有高岳的三衙文吏端著文具,然后這群俚帥魚貫匍匐而進,在簿冊上簽名畫押,完了后還要賭咒發誓,絕無欺瞞。

  因衛國公和扶風郡公(杜佑)要求所有俚帥,至此匯報自己的“洞”或者“寨”,人戶數量有多少,田地數量有多少,對于高岳和杜佑來說,這就是“大校閱籍”,而對俚帥而言,則是“奉納版籍”。

  不但嶺南的俚帥們要來邕管參覲高岳,當地莫瑤也在勒令參覲之列。

  之前潯州大藤峽的莫瑤渠帥梁牽,負隅頑抗,不愿奉納版籍,結果被武毅軍、清海軍、經略軍堵住峽谷兩側,徹底清剿,梁牽四面十余洞屋舍被付之一炬,數千人無一幸免。

  至于梁牽本人,則俯首系頸,順駱越水送到邕管城下,高岳對他說:“知我如何觀爾等?”

  梁牽不答。

  高岳便直接說:“先前你仗著所在山洞高在峽巔,便劫掠沿駱越水而來的廣府運鹽的船只。最初杜嶺南撫恤你等,愿每十石鹽中分一斗于你,作為過路錢,可你欲壑難填,得了一斗還不滿足,還想得一石,得了一石猶未滿足,索性殺人覆舟,劫掠所有的鹽、錢和米。黃洞蠻侵略邕、橫、潯、賓、容、梧地時,你就在側策應俚賊,犯干的事都讓你做盡。陷塘戰后,本道差人去宣你來邕管聽政,你還是負隅頑抗。之前杜嶺南待你,如父母對赤子般,可你卻成了驕子,愈體恤你,你反倒愈啼鬧,雖年過四旬,宛若巨嬰,此次就鞭撻你流血,還啼否?”

  梁牽默然無語。

  再說也沒用。

  不過想到整個大藤峽十三洞,六千七百男女老少,全為官軍剿殺屠戮,尤其是自己闔家,上到八十多歲的父母,然后是妻兒,盡數死在刀鋒下,梁牽此刻圓瞪著眼睛,望著高岳,又是忿恨又是懊惱,還真的流下淚,哭泣起來。

  誰想高岳便說:“賊渠哀哭,欲求我饒命耶?”

  正堂四面的軍吏和武士皆呼,不可饒。

  當文吏將“瑤渠梁牽,縛至衛公階下,戰栗哀泣,叩首告饒”情景記錄在書卷上后,高岳便裁決:現在哀哭,豈可保命。

  于是文吏便提筆,又寫到“衛公曰,有不忍之心,必致不忍之禍......”筆墨還未走盡,只聽一聲脆響,那文吏抬起頭來。

  庭院中,梁牽已身首異處。

  故而這時九成九的俚帥和瑤渠,全都戰戰兢兢來到邕管府來向高岳和杜佑奉納版籍。

  可真的奉納版籍后,高岳又挺大度的,對這群人說,你們所言的人戶數目,將來由國家派遣御史來校驗,另外關于稅的問題,之前規定嶺南漢、俚、莫瑤等戶,只繳納一半的稅米也就是“半輸”,從即日起本道奉朝廷差遣,在嶺南重設羈縻州,你等為“土刺史”、“土判司”、“土縣令”、“土縣丞”等,皆有官秩品級,又發給銀魚、銅魚、官印章服、驛站傳符,至于官俸也和唐家同級官員對等,若本道現在月俸為一百二十貫,一貫一石米,那你等土司只要坐到和本道平齊,每月就是一百二十石米,或三十石鹽。

  這群淳樸的俚、瑤頭領,真的以為高岳每月就這么多“工資”,便不住點頭。

  然后高岳又說,土司的俸料不由朝廷支給,由你等在羈縻州縣賦稅里自取。

  原來唐朝對嶺南實行的是“南選制”,因沒啥進士和明經愿意來嶺南當流官,所以就干脆讓都督府一把手自己從土著里擇選官員,然后國家派御史來監察,不過這群南選官,都吃朝廷的俸祿,所以頗有偽濫之弊。

  現在高岳索性讓土司官員,自己吃自己。

  作為回報,高岳很大度,說土司所理的羈縻州,此后連“半輸”都不需要了。

  羈縻州縣的賦稅,就是自留,一來支付土司的俸料,二來用于本地墾殖生產。

  至于嶺南西道大大小小的金坑、銀坑、銅坑、錫坑、鐵坑、朱砂坑啥的,此后杜嶺南和諸位“擱置爭議,共同開發”,所得的收益各自分潤,豈不美哉。

  這群俚帥、瑤渠聽到衛國公居然肯免他們的稅,還承諾永不加征,還說流土一起開發礦冶,各個都是大喜過望,早知道衛國公如此磊落大度,先前還鬧什么鬧,那黃少卿、梁牽死得可真是枉。

  于是大家很愉快地表示同意。

  其實先前在府中,高岳就和杜佑商議好了:

  “現在收俚人、瑤人那些稅米,有什么用途?每年搜刮殆盡,也不過十余萬石(太落后),送到漕河那邊去還不夠支給腳力錢的,且容易激起暴動。不妨撤廢嶺南西道的稅米,以后給朝廷的旨支米由嶺南東道單獨供給就可以。”

  “然也,嶺南西道卻從不產鹽。”

  “衛公所言甚是,西道各州縣的鹽,全靠東道的欽、廉,及廣府所產輸送。”

  “那不就好了,每斗鹽賣給西道各州縣加價三十文錢就好,那些俚瑤等還不以為苦(間接稅),得利盡在其中。對了,嶺南東西道間的鹽該如何水運,請益杜公。”

  “蒼梧乃是水運樞紐,其承接西道而來的駱越水、潯水、柳水、桂水、黔水,而后直往東通廣府入海;至于柳水、黔水可通黔中,桂水則由桂管的靈渠,可連湖南;駱越水西至這里的邕管,分為左右溪(即左右江),過西原地。”

  “那便好,杜公除去在鹽上加錢外,還可于水運各要沖設稅場,抽取貨物過往稅金,并讓嶺南西道的各州縣廣種煞割、茶,掘金銀銅鑄錢,只要有這幾個利好在手,還用征稅米嗎?還不等于將各土司的咽喉給扼住嗎?”

  別說其他的,只鹽一項,便是強力控制嶺南西道的法寶。

  但光是控制還不夠,高岳還要索取利用。

  他在免稅的同時,又向俚帥、瑤渠們要求,以土司制度為本,再建“土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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