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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黃昌沔躍崖

  江盤峽束春湍豪,

  雷風戰斗魚龍逃。

  懸流轟轟射水府,

  一瀉百里翻云濤。

  漂船擺石萬瓦裂,

  咫尺性命輕鴻毛。

  韓愈《貞女峽》

  陷塘邊和山峰相連的各石洞里,仿佛從平地里殺出一股蠻兵來,大概數百人,全都頭纏花布,蒙粗藤甲,持圓形的蠻牌,手握鋒利的砍劍和斧頭,當即就將立在彼處的數名休息的武毅軍銃手給砍殺,然后提著腦袋,呲出缺失的牙齒,怪叫著直撲高岳和貔貅戰旗所在的崗坡。

  “是從洞里迂回殺出的,這群俚子倒是兇狠刁頑......”方才還慨嘆什么怕勝利得毫無光彩的高岳,頓時收斂笑容。

  奇襲的蠻兵中為首的,正是黃少卿的嫡子昌沔,向來以驍勇為長,他赤足如飛,挾著面銅盾,持可投擲的短镩,大呼黃橙洞桂南王在此,接著便見到了黑白戰旗下,那身著醒目紫衫的衛國公、嶺南西道都統招討使高岳。

  黃昌沔這時殺出的時機很巧妙,唐軍的步騎火銃,除去受傷的,或少數休整的,其余全部沖到其父黃少卿的那邊去了,遠離此處不下五六里。

  可以說高岳身邊并沒有可用的預備軍力。

  除去......

  這時瞬間環繞高岳列陣的三百名撞命郎之外......

  撞命郎,全都外罩黑色的赤焰紋絲綢披風,全身從頭到腳都覆蓋堅甲,閃著冷光的面甲上,是狻猊或饕餮的花紋圖案,目紋則夸張地瞪眼,虎視眈眈的感覺從球狀的空洞里往外射出,其下更是刻著排齒和獠牙,雙手緊握著雪亮的平隴長刀、刀,將高岳擋在了身軀組成的銅墻鐵壁后。

  而撞命郎的隊列間,每隔十人,還架設著古怪的火銃。

  這火銃每門共有八根,身管不長,并列攢在一起,架在輛四輪車上,各根銃的火索用薄的銅片互相隔離,鉛丸和火藥事前就裝填好了。

  看著對自己撲來的黃昌沔,高岳很低沉地對周子平說:“你上前指麾,把這群俚子全殺了。”

  周子平便持著小旗,策馬上前。

  新羅郎張保高則舞動長,擋在衛國公的馬前。

  而韋馱天舉著面盾牌,也橫在主人身軀邊。

  “嘭嘭嘭”,火銃車上開始激烈發射起來。

  黃昌沔身旁的蠻兵慘呼著,輪番被射倒在地,有的捂著大腿渾身戰栗,有的則被打穿胸膛或腹部,倒在地上生死未卜,“伏倒,等那火銃打完后再沖。”黃昌沔很機敏地喊到。

  所有蠻兵都舉著蠻牌,貼在地面上滾動,趁火銃聲沉寂下來后,便繼續怒喊著躍上。

  接著火銃車后的射手,看到蠻兵起身沖鋒后,又將剩余的四根火銃點燃......

  大約四分之一時辰后,撞命郎的隊伍巋然不動,他們拔出的長刀或宿鐵刀上,鮮血淋漓而下:前面數十步的草地上,全躺著蠻兵死不瞑目的尸體。

  在重甲的撞命郎前,輕捷的蠻兵無異于飛蛾撲火,悉數被格殺在刀下,無一近得高岳的身。

  連張保高也趁機用長槊,連續刺殺了三名受傷還在掙扎往衛國公所在爬的俚子。

  “一腔的蠻勇,也就到此為止了。”雪白戰馬上的高岳,平淡地說到。

  那面,武毅軍的左軍騎兵兵馬使米原,立在處山崗上,提著剛剛斬下的黃少卿腦袋,對著血色的夕陽,高呼起來。

  其下的唐軍步騎無不歡踴。

  正面對決的黃洞蠻,慘遭唐軍騎兵的擊潰。

  而側面,從葛仙洞里奇襲而出的黃洞蠻,則被高岳的衛隊全部殺死。

  這是種無邊際的絕望。

  走投無路的黃洞蠻老弱們,大多是列在第三陣中的,不愿被俘虜,

  只能投崖身死,極度慘烈。

  陷塘以南的古溪頭山林間,光著腳的黃昌沔,沒有了坐騎,他目光灼灼,每跑一段,就倚靠在樹干上做短暫的休息。

  其下追捕圍攻上來的武毅軍銃手,不斷喊著指示,用火銃對著他所在的方向點發著。

  像條野犬般的黃昌沔,跳來閃去,躲避著唐軍射來的銃彈,沒命地往更高處攀爬著,待到拋下唐軍追兵段距離,便依舊靠在樹上休息。

  慘淡的落日下,蒼灰色的峰巒間,爬上古溪頭最高處的黃昌沔回望。

  他看到縱橫十余里的戰場上,微弱的陽光照下,無數火星在飛舞著,黑色的硝煙霧氣中,躺滿了赤紅色,數不勝數,那是黃洞蠻精銳們所穿的戰衣顏色,還是鮮血?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些人全都壯烈戰死了,死在唐軍的鐵蹄和屠刀下,天地和山野成為他們的墳墓,大南朝的理想也破滅折翼在賓州陷塘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

  原本,西原黃家最不濟的目標,也是突破容管,攻占廣管,驅逐走杜佑,成為嶺南五管的土霸主。

  但實際上,他們剛剛過了邕管,就在此地折戟沉沙。

  之前對杜佑的節節勝利,反倒成為他們聚而被殲的遠因......

  黃昌沔的淚落下來,他咬牙切齒:“南人不勝北人,缺的不是勇力,缺的是戰馬,缺的是戰船,缺的還有那火器炮銃,此仇恨我黃橙洞哪怕只剩一人,也矢志不忘!”

  暮色里,唐軍火銃又對著他開始射擊起來。

  閃爍的煙火,照亮了黃昌沔四面的灌木。

  他沖到崖頂,下面是數十丈高的峭壁,深處一道注入駱越水的河流,咆哮著蜿蜒而過,像銀色的帶子。

  黃昌沔一躍而下,便再也不見蹤影。

  陷塘一戰,四萬黃洞蠻,包括黃少卿和各色草頭王數十,都老數百,全被斬殺殆盡,武毅軍沒有留活口。黃少卿之子黃昌沔,遁逃到古溪頭處跳崖,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那面大銅鼓也被繳獲,軍將建議高岳將其熔掉,鑄造一門犀利的大炮。

  可高岳卻另有打算:“這鼓據說是西原各洞蠻的魂魄所在,每有喜事、爭訟乃至攻伐,都會敲擊這面鼓,召集人來。馬上我們進軍西原,把這面鼓帶著,可以減省不少力氣。”

  接著武毅軍,把斬下的黃洞蠻首級,擇選出一萬五千顆,在陷塘的大道邊,壘起京觀。

  待到黃少功領著那五千殿后的蠻兵,來到陷塘處,看到幾乎和城墻一般高的京觀時,全都崩潰了。

  高岳和杜佑兩面兵馬而至時,黃少功和麾下全無抵抗的斗志,全部束手投降,引頸就戮。

  入十二月,血腥鎮壓了黃洞蠻的高岳,和杜佑攜手,將行營設在邕管城下,而后擊響大鼓,召集欽、賓、貴、廉、容等數州的俚僚們都前來議事,很明顯要就對西原的最后處斷,做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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