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是義寧軍車城的一段被打破,兩名唐兵銃手剛準備退下去,幾名蕃兵便披著鎧甲爬了上來,先是飛擲一枚梭鏢,貫穿了名銃手的胸膛,這位哼都沒來得及哼,就栽了下去。另外位更慘,手還沒從所持的火銃里抽開,就挨了一利斧,當即手指、手掌被剁碎,是血肉模糊,緊隨其后的是長矛一刺,正中腹部,于是便跪下,死去了。
“直娘賊!”兩小隊義寧軍步卒,迅速替補上來,怒吼著和跳進來的蕃兵互相砍殺起來,膽子大的銃手也徑自把銅和熟鐵鑄就的銃把倒轉過來,舞動砸擊,沒被刺中致命處的雖鎧甲支離破碎,但依舊死命作戰,被刺中致命處的則悄無聲息地蹲坐或伏下來,迅速地消亡了生命。
以車城的防柵和箱板為連綿的界限,火光照著旋動的雪花,一面是瘋狂涌上的西蕃步兵,另外一面也是不斷接替防線的唐軍幢隊,到處都是揮砍、刺擊或扭打叫罵的身影,有的蕃兵慘叫著,連眼珠都生生被徒手挖了出來。
高岳不能安心呆在中壘的帳幕里,他站在定武軍車營靠前的所炮壘處,四周的虞侯們舉高火把,只見方圓各數里的啞鈴狀車城靠西的一側,戰況最為慘烈,部分車輛四周,據守于此的唐兵悉數傷死殆盡,接著被蕃兵給占領,可轉瞬間就有另外支幢隊撲上去,再把蕃兵給全都殺死,將其奪回來。
“殺,給我殺,今日兒郎們若不用命,我們全都得致身在這雪山下!”夜空里響起了汲公響亮、奮勇,但是也有些凄厲的呼喊聲。
而車城外,西蕃的指揮官論恐波見到后面風雪里,又有大批大批的己方援兵人馬身影在涌動出現,“大論,又有四個東岱的軍力來此了!”
這一下給了論恐波無窮的勇氣,他抬起已凍到麻木的手腕,奮力揮動著,嘶吼起來:“進攻,給我繼續進攻,奪下車城,唐軍就完敗了!”
“蔡佛奴,蔡佛奴!”站在炮壘上的高岳叫喊起來。
當蔡逢元滿身雪沫地出現在他面前時,高岳手指著正前面的西側戰斗地點,“你來統帶定武軍的撞命郎,不顧一切,把這群蕃賊給打出去。”
很快,一座秋娘火箭溜后,張保百和自己兩個兒子,點燃了捻線,“嘭”數聲巨響,四發碩大的火箭綁著的藥筒尾端,噴射拖曳著奪目顫抖的火焰,升騰而起,在蓬婆山的夜空當中燃盡后,頂端的藥包發生劇烈的爆炸,一團團火花,照得半個車城都徹亮,映出唐蕃無數正在廝殺將士的身體。
光照下,蔡逢元披著雙重鎖子甲,頭戴鐵盔,立在最前方,他身后是足足十個幢隊共五百名興元定武軍的“撞命郎”,火光和黑影迅速在他們銀白色的鎧甲上移過,撞命郎各個全身重鎧,外罩防備箭矢用的絲綢長袍,其上繪著黑白貔貅猛獸的圖紋,純鐵的帽盔長檐下,臉面都遮著絲帛制就的“門簾甲”,都畫著狻猊的樣貌,僅露出一對眼睛,他們的雙臂直到手腕也都覆蓋著鱗片似的鎧甲,手握著長刀、陌刀或長柄戰斧——撞命郎,是高岳牙軍里的牙軍,全是豢養的勇健死士,就是要在這種關鍵時刻,投入到戰場當中的。
以火箭溜為訊號,不但高岳的五百撞命郎投入到戰斗里,車城南北原野待命的騎兵們也都開始沖鋒戰斗。
當攻入進來的西蕃兵,看到一隊隊長著“猛獸臉龐”的人形甲士,挺著亮閃閃的兵杖往他們奔來時,無不心驚膽戰,機靈些的已然翻過車廂板,往外面逃逸,跑得遲的,當即被砍倒,接著被踩踏,開膛剖肚,身首分離......
“拋猛火雷,射猛火油!”當最先攻入進去的上千名西蕃步卒,傷亡了八九成,殘存者哭喊著從車城上滾下跳下,被尖頭木樁扎刺得七零八落時,后繼的四個東岱蕃兵,又冷又累,在論恐波的鞭策下列著密集隊形蜂擁而來時,立在車城上的張保百舉高手臂,如此大喊到。
一顆顆黑布隆冬的圓形罐子,捻上冒著火花,紛紛被扔到了填滿柴草、殘雪和尸體的壕溝中,爆裂開來,內里配有神雷藥,還有瀝青、棉絮和延綏石火油等燃料,唐軍為了助長火勢,又在鹿砦后用突火管和油柜猛射出一道道火龍,頓時整個車城前的壕溝升起了道丈把高的火墻。
為了預防火勢鉆入己方,唐軍銃手們在箱板和鹿角、木樁上掛起了蘸水的棉被。
而論恐波和準備投入攻擊的四個東岱的蕃兵(多是下馬步戰),驚恐無奈地看著環繞著車城的巨大火墻,不斷有先前攻城的殘余蕃兵,抱著腦袋,燒成了火人,發出凄厲哀絕的呼喊,從火墻里鉆出來,往己方陣勢這面跑著跑著,便倒在雪地上,冒著滾滾煙塵,蜷縮成可怕的焦尸。
唐軍還有更大的收獲:
火墻燃起后,城上的唐兵看到,兩座車營間的土堤下,居然潛入了接近一個東岱千戶的蕃兵,正準備往土堤上攀援,這下被照耀得清清楚楚!
兩座車營的犄角,外加長四百多步的土堤,唐兵火速趕來的銃手和弩手迅速站定三面,無數銃彈和箭矢交叉射下,蕃兵們退讓不及,后路又被火墻給隔斷,有的被射殺打翻,有的在地上蠕動,還有拼死一搏的,雙手和雙腳血淋淋地繼續貼著土堤下的鹿角、蒺藜往上絕望地爬著,直至被長矛捅下去,或被連枷和石塊給活活砸死。
“暫停進攻......”論恐波聲音顫栗,面如死灰,如是說到。
他不但正面的步卒死傷慘重,兩翼也遭到唐軍城傍和騎兵反攻,論恐波只能往后收縮,以求重整攻勢。
黎明時分,唐軍的車城穩固依舊,壕溝里的火焰漸漸平息下來,鹿砦和車輛前,直到百步遠的地方,躺著密如沙礫般的蕃兵尸體,光是土堤下和車營犄角間的那塊,就倒著不下五百具尸體,雪全都被浸染為了赤紅色,然后又落下雪來,將尸體悉數覆蓋,從遠處看去,就像一座座白色的圓墩。
七支被抽調來進攻的西蕃小東岱,全部傷亡近半,等于“傷殘”了。
“讓內大論派遣更多的東岱來,再加把勁......”論恐波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