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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庸命填溝壑

  很快,日近黃昏時,車城附近的戰斗聲再度大起。

  炮聲順著風有力傳到論恐波耳朵里,那是從己方右翼傳來的,唐軍車城的大炮似乎都是自那邊發射來的,轟隆隆的。

  而論恐波的中央和左翼,則開始對車城發起猛攻了。

  論恐波著急地要往前趕,他身旁一個個飛鳥使騎著駿馬,在雪幕里來回穿梭著,往前跑了百步開外,他伸出馬鞭,攔住位飛鳥使,問他“唐軍的車城壕溝有沒有被拿下來?”

那飛鳥使臉上全是霜雪,根本看不清容貌,但他本人卻能認得論恐波是青海道的大論,便急忙答復說  “唐兵的火銃和這雪一樣猛烈,前面的小東岱和禁衛軍要求更多的增援。”

  論恐波便抓住他的肩膀,吼道“我問的是,庸們已拿下,或者說填滿唐兵的壕溝沒有?”

  “不清楚,大論,不清楚。”這聲音很是惶急。

  “那就給我再探查去!”論恐波的馬鞭打在對方的肩上,這飛鳥使急忙抓住絡頭,他坐騎長嘶聲,抬高前蹄,很快便消失在風雪里。

  “讓蔡邦芒措再派遣五到六個東岱到這里來,攻擊必須毫無間歇才行。”

待到論恐波距離到唐軍車城二百步開外時,他看到了煉獄般的,不,或者對于他這個西蕃大貴族而言,其實并沒有那么殘酷的景象  畢竟庸們算不得人,他們成群成群,背著草捆和柴捆沖到車城前,投石器或者簡陋的弓,在這種天氣里已無法使用,而在他們面前,唐軍的車城是由高大的車輛連接成的,還豎起女墻般的箱板,板上鑿出射孔,有火銃用的,有虎踞輕炮用的,每輛車間還橫亙著堅固的土垣,其上插著矗著鹿砦斜斜的密密的尖頭木樁,還有深峻的壕溝——唐兵的火銃手和炮手們,立在箱板后,炮壘上,或鹿砦后,有如一道道能噴射火焰煙霧的城墻,連他們的號令聲和喊叫聲都被掩蓋了,只能看到依稀擺動的身影,在翻滾的硝煙后。

  唐軍的火銃上有可活動的蓋子,這種雪天依舊可以自由使用。

  庸們就這樣,被火銃打倒,被虎踞炮收割,尸體有的栽倒在雪中,有的翻滾到溝里,前面的死了,后面的拾起草捆來繼續跑動,在彈雨里他們麻木地往前蠕動著,周圍都是瀕死者可怕的慘嚎聲,或念著佛號的微弱呻喚。

  “佛,愿來生讓我活得愜意明白”

  然而在此刻,庸們的命,還不如一捆柴草來得值錢。

  一個個西蕃東岱的騎兵或護持,來回馳騁,狠狠將馬鞭抽打在他們的背脊上,叫罵著催促著他們貼近壕溝,把柴草捆給扔下去,將其填滿。

  火光里,到處都是被踩爛的,臟兮兮的,混著血跡的雪,還有蜷縮著的尸體,而稍遠處,西蕃小東岱和禁軍們,也抓緊時間,在啃食著懷中的青稞面,讓腸胃重新獲得熱氣,馬上就得攀登唐兵車城,和他們短兵相接了。

  可恥的唐兵,盡施放這些卑劣的炮銃和弩箭。

  馬上接戰時,抓住任何一名唐兵銃手,都先得把他的手腕被砍斷掉再說。

  車城中,閃爍的火光映照著帳幕內高岳的臉龐,“郭再貞是亂打一氣,為什么要對蜂擁上來的庸施放火銃?”高岳很生氣,然后他讓李憲去,要求炮壘里的輕重火炮停止射擊,因為它們已輪流發射大半日了,要防備炮膛的炸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另外高岳又讓周子平去告訴郭再貞、張熙和蘇浦說,“這群庸們就是西蕃來消耗你們的銃彈和神雷藥的,然后他們精銳步卒會趁機而上。自現在起,火銃不對庸們放,用手火雷把壕溝內的柴草捆焚燒掉就行,對付庸們,只要他們敢爬上來,用兵器給砍殺或打下去就行了。”

  待到周子平剛準備離去時,高岳想起什么,又喊住他,“讓兩名虞候馬上帶著錢帛和營中的酒水,去犒勞在后面屯營休整的鎮遠軍、會野蠻和西山羌們,就說他們白日里作戰很英勇,明日本道要親自去慰勞。”

  不久,得到汲公新指令的車城唐兵們,銃聲明顯稀疏很多。

  夜色已濃,西蕃的披甲步卒們果然拄著兵杖,一簇簇一團團直起腰來,鎧甲和鐵盔上的雪成塊掉落下來,滿是簌簌的聲音,接著吶喊聲和號角聲直沖起來,震天動地,吃飽的西蕃步卒,開始對車城發起強攻了。

  成百上千還活著的庸們,又被馬鞭驅趕著,或者被矛桿粗暴推搡著,哭聲震天,陸續邁過了被填滿的壕溝,開始被逼攀爬鹿砦和車廂板。

這時唐軍的戰伍配置發生靈活的變動  每一名火銃手身邊,多了名披甲的步兵,手里持的武器是連枷、宿鐵刀或拐子槍,便于短距離周旋格戰。

  密密麻麻爬上來的庸們,有的被鹿角木樁劃傷捅破身軀,有的好不容易爬上來,就被連枷揮舞著打破了腦殼,接二連三地墜落下來,或被拐子槍刺中,被宿鐵刀砍中,同樣紛紛命喪黃泉,尸體在車前越積越多。

  這時候鐵鎧蒙著臉裹著身軀的西蕃步卒們,在己方箭雨的掩護下,也蜂擁而至。

  唐軍的車城效仿昔日黨項守城的法子,用鐵索吊著大鐵片,其上壘著木條和魚油,在風雪里火燒如白晝般,自高臨下,看得是一覽無余,但自下往上,視線卻被那大鐵片遮擋,是漆黑如夜。

  于是唐軍的銃手很快就看到了后繼趕來的西蕃正牌步卒們,在得到命令后,便將預先裝填好的火銃端起,在火光指引下,再度射出陣陣彈雨,毫不含糊。

  銃彈呼嘯飛舞著,西蕃沖在前面的步卒沒來及防備,鎧甲被洞穿,彈丸在肉軀血肉當中肆意翻滾著,撕裂出可怕的創口,接著在煙霧里,他們悲號著挨個倒下,仰面望去,黑得無邊無際的空中,只有點點白色的雪旋轉著落下。

  反應過來的其他西蕃步卒,開始貓著腰,用圓形的銅盾遮蔽住頭顱和身體,一排綴著一排,往車城攻來。

  唐兵們又齊齊施放了輪火銃,西蕃步卒哄得聲,猛然由原本密集隊形變為了沖鋒陣勢,舍生忘死地舉著武器,奮勇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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