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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真身或影骨

  唐代的茶首先是制作成團餅,普通人家喝茶就是把團餅掰開了沖水,但富貴人家就不同,他們會用小磨將其碾成粉末,還有紙包住炙烤,然后還要用“茶羅”來篩過,然后才飲——茶羅子作為篩網,質地就很重要了,如果太粗疏,導致茶末過大,沖泡時便會沉入杯底,起不了飲茶者最愛的乳沫;如果太細也不好,喝起來又缺乏清冽的感覺。

  “仆自問富貴,然則這么細致的用純蠶絲造就的茶羅,也是未曾見過,這羅箱、羅框、羅屜還有羅座,都是金銀雕花而成,嘖嘖。”高岳在那里驚嘆著,法門寺和尚們個個頭皮發麻,“你們瞧瞧,這還有能動的扣齒呢,牽動這茶羅子,是想密就密,想疏就疏啊!”

  “這茶羅子,莫要說少府監和內八作的織染署了,哪怕是掖庭局和貴妃院,也決計做不出如此精美的。”這時高岳身旁的掌書記權德輿趁機說到。

  “也就是說,陛下都沒用過這么好的茶羅子。”高岳這話聲音不大,可就和驚雷般滾過,讓在場和尚們瑟瑟發抖。

  惟上狠狠瞪了善潤眼。

  原本惟上為了避嫌,說不能在這高汲公面前炫富。

  可善潤卻說高岳這種人,沒見過真正山門的莊嚴氣象,所以才去信那凈土宗,我們應該鎮住他,況且法門寺的富,也決計藏不住的。

  “鎮,鎮,鎮,鎮個狗腳!你看這高汲公髭毛乍鬼的,潑皮習氣,怪不得被西蕃那邊叫做摩羅夜叉......”惟上好像是見到了瘟神,心中巴不得這高岳早點離去。

  “看看這茶具,統統都是鍍銀鎏金的。”那邊,郭再貞也瞪大雙眼,驚呼起來。

  “啪”聲,心情極度緊張的善潤,本來準備取出一串上好的茶餅來招待高岳的,聽郭再貞嚷這一嗓子,心里一凜,手沒注意,居然把茶餅給不小心掰開,茶末當即在高岳前揚起陣飛煙,清香頓時滿溢開來。

  “小鳳啊,你內人先前可是宮中女史,她可曾在陛下宮內見過如此奢華的茶器呢?”

  “哪有,哪有。”郭再貞連連搖頭,歪斜著脖子,然后是反復贊嘆太漂亮太奢侈。

  “那也是連陛下也沒用過此等奢華的茶具嘍?”

  那邊明懷義索性一拍大腿,說“阿爹,俺不從軍伍了,還是當個比丘尼快活,你看這寺中干啥事都有什么凈人伺候著,方才俺過來時還看到僧院里有女奴婢出入呢,沒想到這和尚還超度女的!”

  三綱的臉色更難堪了,都快要掛不住。

  “你個黨羌你懂什么,這種田啊,放牧啊,碾面榨油啊,在僧侶眼中都是不凈事,所以他們才需要凈人經手的。”高岳很鄙夷地對明說到。

  “那阿爹你督軍時從來都叫俺們自己掘土筑營,挖灶生火,怎地沒有凈人服侍?”

  “這天下哪支軍隊比佛寺有錢啊?”

  “汲公,時候不早了。還是盡快把大圣真身給迎取來,以完畢圣命。”這時惟上急忙岔開話題,其他法門寺僧人也齊齊稱是。

  高岳點點頭說好。

  而后幾位僧人就端著覆著綺羅的盤子,擱在了高岳眼前。

  高岳伸手要去揭,三綱忙說汲公不可,“大圣真身乃是佛祖的靈指骨,凡俗都是鎮不住的也見不得的,只有運到宮中由天子過目才可現真。”

  這時高岳的手指慢慢收回。

  就在三綱松口氣時,高岳突然“嘖”聲,“你不會是用影骨欺瞞仆吧?”

  端著盤子的善潤又是被嚇得一晃,差點沒把佛骨給砸嘍。

  “絕,絕無......”惟上和善果也說話磕巴起來。

  高岳身軀慢慢后仰,靠在繩床的屏邊,“我聽說法門寺的大圣真身是藏在無憂王寺塔下的地宮里的,而寺中又造出十二個足以亂真的‘影骨’,來保護真身。七郎,我們此行來,圣主天子是如何囑咐的?”

  中官霍忠唐便說:“天子是誠心求大圣真身至宮中供奉,以求安定天下人心向善的。”

  “這要是和尚們奉上的是影骨......”

  “那便是欺君罔上。”霍忠唐答復得很干脆。

  忽然高岳就站起來,臉色震怒,手握著云浮劍的犀柄,對惟上、善果和善潤三位怒喝:“欺君罔上還了得?說,這盤中的是不是佛骨?”

  隨此,在場的所有定武和義寧軍的將佐、牙兵也都怒張刀刃。

  法門寺三綱嚇得是屁滾尿流,連連合掌或叩首,說絕非影骨。

  “明懷義,你帶定武軍騎兵疾馳到岐山上的無憂王寺塔處,大圣真身只可能在彼處,打開地宮給我搜尋,如內里沒有大圣真身,和尚便沒有誆我;若有,今日怕是要火燒你瑰林二十四宮了!”

  頓時殿內的眾僧魂飛魄散,滿是“大日如來”、“阿閦如來”、“寶生如來”、“阿彌陀如來”和“不空成就如來”這五佛的佛號頌聲。

  “使不得,使不得。”三綱們汗如雨下。

  他們放在盤子里的確實是影骨,真的佛骨還保存在地宮里,這是法門寺的老伎倆了,可現在這情形,就算盤子里放的是真佛骨,如讓高岳的騎兵去無憂王寺地宮去搜,解釋權都在他,還是會趁機栽贓我等個“欺君罔上”的罪名。

  這就是薛定諤的佛骨。

  就在明懷義大踏步出堂,揮手準備召喚騎兵時,惟上一個箭步滑行往前,抱住了高岳的大腿。

  “座主,座主。”高岳身邊的牙兵推搡惟上,而旁邊的僧人都上前抱持惟上,整個場面亂成了一鍋粥。

  “請汲公入楞嚴院,借一步說話!”惟上鼻子都被打出血來,可還是死死抱住高岳的腿哀求說。

  不久密宗楞嚴院中,高岳端著香氣悠悠的茶盅,坐在檀木的胡床上,幾位僧人前前后后忙不迭地侍奉,這院舍當真是豪華,桌案上排著金銀、瑪瑙和琉璃做的各色名貴法器,墻壁上滿是名家的繪畫,床榻上懸著七寶羅帳,上面鋪設著西域的毛毯,陳設當真比皇宮還要精美。

  惟上苦著臉,鼻子還有血痕和淤青,善果和善潤分坐左右。

  “大圣真身也好,影骨也罷,還請汲公不要窮究。”然后惟上努力陪出笑臉。

  “不窮究也可以,馬上就下個割附令。”高岳語氣很沖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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