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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摸石頭過河

  出兵前,除去數軍聯合在一起進行緊鑼密鼓的操練外,在籌略上高岳和譚知重、西門粲、高固、張敬則等監軍、大將也進行反復地推演。

  高岳發覺所有人最擔心的,還是白于山的地形問題,它橫亙四五百里(折合現在二百多公里),山嶺大多高三千尺,幾座主峰則高達四五千尺,地形盤旋險峻,西中東三條隘路至關重要,轉輸艱難,按照譚知重的說法,現在各路御營軍馬固守防界還好,但一旦動起來,那十石的糧秣能有一石到前線就不錯了。更何況即便突破白于山的險阻,到了夏州地方,如黨項死守統萬城,堅壁清野,我軍糧食不濟,恐怕最終也只得力盡退軍,甚至還會損兵折將。

  譚知重的擔心,其實高岳也清楚。

  后世大宋在神宗朝也搞過五路伐夏,最終卻是場慘重的失敗,加上其后不久的永樂城慘敗,士兵、民夫死亡數十萬,神宗皇帝更是因此一蹶不振,厭談兵事,以致在失意中晏駕。

  可詳細比較后(人家都是摸著前人的石頭過河,高岳就不一樣了,他可以摸著后人的石頭過河),高岳覺得此次大舉征剿黨項還是有很大勝算的。

  以野詩良弼先前所說的三利三不利為基礎,高岳進一步強化自己的征討方案,并且和后世宋伐西夏的戰例進行了對比:

  一、此時的黨項羌族大多還是部落制,雖然叛賊拓跋朝暉自稱為青天子,可實則平夏也好六府也罷,總體還是各打各的,但宋朝時則不同,唐和黨項間是國家和蕃落間的對抗;但宋時不同——經宋前期軍事和政治上對黨項的雙重失敗,西夏已蛻變為相對成熟的政權體系,宋和西夏間已演變為國家和國家間的對抗。

  二、宋軍五路伐夏是哪五路?王中正(監軍宦官)是河東路,種諤走的是鄜延路,這兩路的目標是奪取白于山北的銀州、夏州和宥州;而后高遵裕(巧了,這位也姓高,并且所行軍路線也和高岳一樣)出環慶路(環州和慶州),劉昌祚出涇原路(受高遵裕節制),而后李憲(監軍宦官)節制熙河、秦鳳路軍馬沿熙河往東北而進,這三路的目標是奪取鹽州和靈州地區——最終五路兵馬會齊在靈州,再圍攻奪取西夏的王都興慶府。

  那么最關鍵的區別來了:

  我如今和宋神宗的戰略目標根本不同啊!

  宋神宗的目標是要徹底滅掉西夏,他的戰略是攻陷興慶府(靈武地帶);

  至于我的目標,則也是徹底要滅掉黨項,但我的戰略是攻陷夏州統萬城。

  為什么會有此區別,很簡單,因為如今靈武還牢牢地掌握在大唐的手中(唐滅亡也沒丟),河套也還掌控在天德、振武兩軍手中,平夏部黨項也只能在宥州和夏州地區起事,占據統萬城為偽都。

  所以戰略形勢和目標的不同,往往決定了一場戰爭是勝還是負。

  其實五路宋軍在戰役前半階段已經成功突破了西夏位于白于山,也即是橫山地區的防線。種諤攻陷米脂寨,斬首八千,光復綏州、銀州和石州全境;王中正也成功自河東迂回而西,占據無定河;最成功的是涇原路的劉昌祚,攻陷了磨臍隘,這處隘口往北離靈州只有一百余里的路程;李憲也擊破了蘭州古城,推進到天都山屯營,和劉昌祚離的也不算遠。

  可后半階段為什么就崩了?高岳清楚,因為宋神宗所制定的戰略目標不是奪取橫山完事的,而是好大喜功,要直接打到興慶府,解放梁太后。

  這就致命了。

  當時西夏梁太后聽取部下建議,把精銳全都收縮集中在興慶府,并遣輕騎在外,抄掠宋軍糧道,打的就是標準的“堅壁清野”,隨后實施反攻的戰術。

  而對于宋軍來說,他們要求突破白于山后,五路軍初步集合地點是環州——可,從環州到興慶府,可是足有七百里的距離,還多是沙漠!更可怕的是,環州確實位于秦鳳路、環慶路和涇原路的北端交匯點,李憲、高遵裕和劉昌祚到這里來并不費事(環州大致等于高岳先前和西蕃馬重英鏖戰的安樂州),但種諤和王中正可就慘了——他倆這兩路十幾萬軍隊,外加十萬民夫,好不容易到了白于山北,還得慢慢往西再走數百里,才能到環州......

  種諤行軍到夏州索家平,天降大雪,軍糧告罄,十萬士卒不戰而潰;王中正的六萬士卒,外加差不多數量的民夫,順著無定河往北走,一頭扎進沙濕地帶,人馬沉陷而死者累累,最后走到宥州奈王井,軍糧完蛋,也是不戰而潰。

  這兩路一潰敗后,高遵裕和劉昌祚也就不行了,雖然拱到靈州,可兵力對興慶府的西夏不占優勢,糧道被截斷,軍營又被西夏掘開黃河淹了,大敗而逃。

  李憲沒去湊這個熱鬧,看諸路不利后,便直接撤軍了。

  “如果神宗皇帝制定個踏實可行的戰略目標,比如就是種諤、王中正奪取橫山,然后在山脈上筑壘,招募此地羌落為義從,蠶食掉夏州、宥州和銀州,并在無定河屯田耕殖,解決兵糧問題,而高遵裕和劉昌祚也滿足于攻占天都山,同樣在此筑壘,步步為營,慢慢縮短對西夏興慶府的攻擊距離,在合宜時機到來后,西東并進,憑靠宋朝國力,是肯定能碾壓西夏的。”

  如今高岳的戰略就很可行——他打消了各位的顧慮,拿出一套方案來:“我們先要占據白于山,將山北的平夏黨項和山南的六府黨項切割開來,隨后各路會剿,先滅山南和渭北的六府、離石黨項,隨后各路并進,圍攻統萬城,剿滅平夏黨項。”隨即高岳手指地圖,“軍糧問題不大,靈鹽一路利用豐安的水運,屯糧于靈武和鹽州城;慶州一路則屯糧在木波堡;鄜延一路屯糧于雕陰城;而河東、澤潞一路則屯糧于新筑的青澗城。轉輸的人手,一半由各鎮射士、和雇貧戶擔當,一半由商隊承接。”

  現在高岳將輕貨,如棉布、絲帛和北地最珍貴的物產鹽都集中在營中軍市,隨即開貨引讓各處巡院組織,動員靈武、邠寧慶、鳳翔、興元、河東乃至京畿的商賈們,運糧草至各處集結,而后把輕貨的價錢往下壓,售賣給商隊,差價便當作商隊承擔的腳力錢,這樣便不會給百姓造成額外負擔。

  但對包圍網內的黨項,高岳以御營都統長史的身份,對五路發布最嚴厲的禁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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