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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風云轉忽起

  一時間臺上梵曲響起,俗講僧們齊聲高唱:

  目連淚落憶逍逍,眾生業報似風飄,

  慈親到沒艱辛地,魂魄于時早已消。

  鐵輪往往從空入,猛火時時腳下燒。

  心腹到處皆零落,骨肉尋時似爛焦......

  “哇,好聽,好聽!”吳彩鸞不由得瞪著眼睛鼓掌喝彩起來。

  這唱變文果然太有意思了,又有故事,又有變相畫和傀儡戲,還說著唱著,簡直是超絕的視聽盛宴啊!

  就這樣,彩鸞煉師伴著芝蕙、阿措還有幾個孩子,就在臺下癡癡地看了整整半日。

  直到唱變文徹底結束,臺下棚席里坐著的吳彩鸞才回過神來,尚沉浸在余韻當中......

  天漢樓的暮鼓聲響起,吳彩鸞牽著竟兒,跟在芝蕙等人的檐子旁側,有說有笑地才隨著退潮的人群,向官舍而去。

  “阿師呀,變文里唱,人死后男子和女子還要去不同的地獄,那豈不是阿父和阿母,都不能團聚?”邊走時竟兒還不斷問煉師諸如此類的問題。

  “所以說那變文聽聽就好不要信,不如你和阿師學道好了。”

  說著說著,便到了官舍門閽前。

  這時棨寶不知道從哪個街角里忽然拐出,汪汪汪叫著,伏在煉師的腳下,別提多親熱了。

  彩鸞來的這段時間,棨寶和煉師的關系一反常態,變得很密切。

  就連持家人芝蕙,在前兩三日都不清楚棨寶去哪里浪了,可如今好像心有靈犀似的,能預知彩鸞到來。

  前庭處,高岳裝模作樣地坐在花架下看書,云韶伴坐其旁,而云和則在東偏廳下的苗圃內擺弄谷板。

  芝蕙一瞧主母和竟兒小姨娘面色紅潤水嫩的模樣,心中就有數,笑而不言。

  “逸崧!”這下,彩鸞興奮無比,扔下行囊,張開雙臂大呼。

  “阿師!”高岳也急忙扔下書卷,和阿師牽手歡笑。

  云韶站起來搖著紈扇笑瞇瞇的,渾然不在意。

  那邊,云和偷瞄幾眼,不由得納罕這二位關系居然如此親昵。

  “以前送信去涇州回中山,讓我來興元,到底所為何事啊?”彩鸞迫不及待地詢問。

  高岳想了下,就繼續笑著說,“事我已基本辦好,準備給阿師個驚喜,不過還差一些許而已,請阿師在府內還住些日子,再過兩三月,當有船自東南而來,便可見分曉。”

  “哎!都離勝業寺寫經坊這么久,逸崧還是這么體貼人意。好好好,對了阿霓妹子,我先前委托你的......”

  “城外塘堰處有一處田莊別業,那里清幽,阿師如要煉丹,可暫且委屈下,住在彼處。”云韶趕緊回答。

  彩鸞大喜,便說那明日我就前去,今晚要在此叨擾了。

  高岳夫妻開心地說,哪里哪里,芝蕙和阿措就笑著跑去廚院張羅飯食了。

  入夜后,官舍中堂處是歡聲笑語,吳彩鸞這一來,整個氣氛別提多活躍,她不但能飲酒,擅吃肉,還隨時載歌載舞,“阿師唱的真好聽!”竟兒拍掌歡笑,蔚如與高達也都格格笑個不停,韋馱天就坐在中堂的廊下,邊吃邊細心聽著笑著,連棨寶也激動地原地轉圈子追尾巴。

  只見吳彩鸞搖著腦袋,墜馬髻一晃一晃,用食箸有節奏地敲著盆盂,模仿今日見到的目連救母變文唱個不休,“阿師,唱入阿鼻地獄那段。”竟兒就要求道。

  “好好好。”彩鸞爽朗地答應下來,挽起袖子,神態惟妙惟肖,先清聲說了段前要:

  她先模仿目連問曰,“此處名何地獄?”

  接著自己又變了神態,呲牙咧嘴,模仿那地獄的羅剎作答,“此是銅柱鐵床地獄。”

  “有何罪孽,當墜此獄?”

  “有生之日,男將女子,或女將男子,行于父母之床,弟子于師長之床,奴婢于曹主之床,當墜此獄當中。”

  “噗!”彩鸞剛說到這句時,高岳一口酒如箭般,從嘴里噴射而出。

  而云韶、云和姊妹倆也臉帶驚恐之色。

  而芝蕙同樣扶起了額頭。

  這時彩鸞渾然不覺,聲音如穿云裂石,唱將起來:

  女臥鐵床釘釘身,男抱銅柱胸懷爛。

  鐵刺長交利鋒劍,獠牙快似如錐攢。

  腸空即以鐵丸充,唱渴還將鐵汁灌。

  蒺藜入腹如刀擘,空中劍戟跳星亂。

  刀刮骨肉片片破,劍割肝腸寸寸斷。

  唱到這里時,高岳、云韶、云和三人已是面色發青了。

  “鏘”聲,彩鸞用箸清脆地擊了下湯盆,然后悠悠地唱出最后一句:“縱令東海變桑田,受罪之人仍未出!”

  次日,吳彩鸞和眾人道別,便攜著行囊,往城外高岳的田莊而去。

  庭院當中,高岳猶自表情呆滯,默然不語。

  而云韶則扶住夫君的胳膊,低聲寬慰說,變文里唱的,也不一定就算真。

  “我倒不是害怕什么,只是擔心,阿霓你和霂娘可都是信佛的......”高岳喟嘆著。

  尤其是云和,聽到這個怕是打擊更甚。

  “卿卿,你先去坐衙吧,各推官巡官都在等著卿卿,一道去洋州去看鐵官坊呢!”這還是高岳首次過了時間,還不去府衙。

  “嗯。”高岳也摸摸妻子的胳膊。

  正在此刻,韋馱天忽然很焦急地從門閽外跑入,手里舉著信札,“主人,有幾封信從不同驛路,一起來了!”

  好像有什么急事發生?

  高岳便接來,拔出匕首依次把封皮截掉。

  “禮部司郎中劉長卿兄的!”

  “......鎮海軍節度使,韓滉的!”

  “門下侍郎平章事,李晟的。”

  “衛從周的......”

  “興元京師進奏院的......”

  “南園和華州的......”

  “最后一封.......”

  云韶挨過來看,這最后一封居然是唐安公主送抵的。

  不過內容都是相似的。

  在高岳剛剛返歸興元府沒多久,朝堂上已然風起云涌了。

  判度支崔造忽然向皇帝上奏折,稱如今中書門下及尚書臺省,形同虛設,軍權、利權都不涉及,所以他向皇帝提出建議:此后由宰相分押六部。

  皇帝答曰可,隨即擢升張延賞為中書侍郎,李勉繼續為門下侍郎,又讓西川歸京的李晟為另外位門下侍郎,而后張延賞押吏部、戶部,李晟押兵部、刑部,宣慰在外的李勉押了兩個相當清閑的部門,禮部和工部,另外崔造、劉從一和嚴震也同平章事,協助朝政運轉。

  然則接下來的事態,很快就針對起宣潤節度使韓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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