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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世情倏如箭

  這段時間,唐安挺喜歡來到女冠處,和煉師品茗,射箭,外帶賞花草,還學會了寫信札。

  歸家后,唐安就細心侍奉父母,并和義陽動員其他公主、郡主、縣主們一起為士兵縫制春冬衣衫。

  她最近又熱愛上了繪畫,正在向煉師學習丹青技法,并稱自己早晚要趕上韓滉,因為韓滉最擅長畫牛,“本主則要學畫猧子,畫到惟妙惟肖,似個人才好。”

  每次說到這時,薛瑤英就是苦笑,她清楚唐安所言的“似個人”是指哪個人。

  可唐安的心境又開朗起來,這卻又是不爭的事實。

  因為有一次她在射箭的時,對薛煉師說,“世情當真如箭。”

  言畢,一箭飛去,正中標的,接著喃喃:“倏忽而逝,尾羽無塵,如此不也很好嗎?”

  唐安其實心中還記得,那日在女冠后院里,高岳對她所言的“恨不相知未娶時”,這在某種程度上,是高岳對她最高的肯定。

  婦家狗,你的意思我李萱淑明白了——從此,我將重拾身為公主的驕傲,去追尋守護屬于我自己的幸福世情。

  李萱淑,只是在你生命當中的那一支轉瞬縱過的箭而已。

  “萱淑啊,那夜你到底和高三.....”這時后院里,延光公主還在喋喋不休。

  “沒有啊,有什么?高三拿著牓子迷了路,我在窗牖后見到他,就讓黃衫小兒將他領出去了,這事我還沒對陛下說呢。”唐安的語氣很平淡。

  “你怎如此不解......還是?”

  姑母切莫胡言亂語,未來我可是要風風光光出閣的。”唐安的表情變得嚴肅,接著她的語氣帶著威脅性,“高三為何會攜著面不存在的牓子來到樓院里,這點要是追究起來,誰都不好看!姑母怕是那日于甘泉宮紫霞亭看到我和高三,有什么誤會,其實那不過就是個誤會而已。本主對高三,只是仰慕他的才學,僅此罷了。

  對了,恰好阿母在樓院里,有事情想對你說。”

  延光面如土色,她清楚這次去,少不了要被王貴妃叱責,便含糊應答兩聲,狼狽退走了。

  “對了姑母,輩分有差,歸京后睦親樓你就不用常來了。”這時在身后,唐安清清楚楚地對她如此說道。

  和這個不懷好意的姑母交涉完后,唐安覺得心情舒暢許多,便和煉師告別,坐在自己的檐子里,回到鐘樓后院廂房當中,與義陽坐在一起,裁剪衣衫。

  此刻軒廊處,太子李誦有些緩緩地經過。

  “阿兄!”唐安和義陽急忙起身。

  李誦雖然身體一直很虛弱,但看起來心情不錯,便坐在二位姊妹對面的榻上,“趁著這兩日天色不錯,繞著奉天城的城墻走了番,看到乾陵那邊的花樹都開發起來了。”

  繞著城墻走一遭,這對李誦而言,真的是個很極限的運動了。

  “阿兄你得保重身體,對了,純兒呢?”唐安問到。

  “純兒一直在陛下身邊,自從播遷后,陛下時時都不愿純兒遠離,連純兒的阿母都要不回來呢!”

  看起來,李適是非常喜歡這位皇孫的。

  頓了下后,太子李誦對唐安帶著愧疚,輕輕說了聲:“一切都是姑母的錯(太子也喊延光為姑母).......”

  那邊其實義陽也隱隱猜到是什么事了,便低著頭,不言語。

  唐安搖搖頭,說沒什么,這次播遷奉天,讓我見到許多東西,增廣見聞,也算是因禍得福。

  聽到這話,太子的臉上浮現出層悲戚的顏色。

  是啊,對于唐安或義陽來說,她們早晚還是可以離開睦親樓降嫁的,可對李誦而言,他回京只能繼續呆在少陽院當中,直到......

  所以李誦不顧身體不佳,這段日子也要繞著奉天城看,看山,看城,看湖,看田,看軍卒、工匠、農夫等人的相貌,帶著認知世界的好奇和貪婪。

  這樣的日子一旦結束,他就只能見到少陽院的四面冷冰冰圍墻了。

  其實太子是很羨慕舒王的。

  因為聽說舒王在定難后,還可以繼續到地方擔當節度大使。

  可太子不能明說,在與唐安、義陽寒暄幾句后,他只能繼續起身,往自己寢所而去。

  百里城外,高岳的馬蹄輕揚,他穿過一片片被雪覆蓋的田地,帶著種迫不及待的喜悅,往自家的方向奔去。

  沿途,田士們的家眷三三兩兩,見到身著緋衫的他,紛紛在道路旁側跪拜行禮。

  待到他踏入百里城的通衢時,兩側的市集又恢復了原本的繁華,洋州的竹子,利州的樹茶,本地的牛羊牲口,鳳翔的器皿、布帛,都羅列在市肆當中,四周熙熙攘攘。

  自己在隨段太尉回到涇原后,一番雷厲風行的舉措后,真的最大限度地讓涇原軍民們免受干戈的荼毒。

  看著這里熟悉的城墻、烽堠、條市,還有屋宇,高岳內心又涌起了不舍,這可是凝結著他汗水心血的百里城呀!

  “三兄,三兄!”

  眼尖的芝蕙,身后跟著捧著竹篋的阿措,立在集市當間,最先見到了騎在馬上的他,不由得喜極而泣,只顧對著他揮手。

  高岳急忙翻下馬來,問芝蕙道,你主母呢!

  芝蕙又破涕為笑,說今天是百里城的草市之日,主母非要出來湊熱鬧,正抱著竟兒,在前面買小羊呢!

  高岳匆匆往前趕去。

  果然見到云韶正趕著頭小羌羊,竟兒梳著個沖天小辮子,笑嘻嘻地坐在小羊拉的車上,云韶還戴著帷帽,在旁輕輕拍著巴掌,“羊啊羊,如意又吉祥,交給竟兒騎,迎來美嬌娘。”

  “阿霓,竟兒!”

  “哎呀,是崧卿!”云韶彎起月牙般的眼睛。

  接著她被夫君緊緊抱在懷里。

  竟兒仰起小臉,咬著指頭,雖然父親離開許久,可他在血脈當中的本能,還是很熟悉這位男子的模樣的。

  “許久不見,崧卿無恙乎?”帷帽輕紗間,被抱住的云韶流下淚來。

  “無恙,無恙......”高岳這時的心情很輕松,也充滿了感恩的情緒。

  自家的庭院里,春光再臨,高岳嚼著胡麻餅,望著正在木馬前玩耍的竟兒,邊吃邊笑。

  旁邊侍坐的芝蕙忍不住,噗嗤聲笑出來,然后對同樣笑著的云韶說:“三兄笑得好傻。”

  “你得理解崧卿啊,我家崧卿現在已是天官郎中,又出鎮興元府,國家重任在他一肩之上。”云韶驕傲地說道。

  這時候高岳帶著些許不舍,看看這個小小的庭院,對云韶和芝蕙說,過旬日我們就出發,去山南西道的興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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