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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羌婦燒聚落

  被劫殺的押馬人家中的苦主全都跪在氈帳前,在“廝”仰天長呼數聲后,便爭先恐后地將棺槨前的酒食用手抓著,狼吞虎咽。

  不久棺槨被依次抬上了“燒尸丘圍”上,冬季清晨的寒風當中,“廝”大叫道:“詛咒仇敵們,今日就搶光他們的牛羊,燒光他們的穹廬!”說完,拋出了手里的火把,火把在空中劃出個弧度,落在了丘圍上,七座燒尸丘圍接著依次迸發出了紅焰,連帶著棺槨、柴堆一起焚燒起來,煙火隨風彌散,很快籠罩整個山崗,青灰色、黑色的煙又順著烈風,刮入山崗環抱中的野雞族營地間。

  “妹輕人來酬賽啦!”這時,橋貍扯著脖子,額頭上青筋暴起,握緊雙拳對著四下地還愣在原地的族人,用長長的嗓子喊道。

  這會兒,天旋地轉當間,橋貍只覺得頭頂上有詭異的光芒閃動。

  他驚恐地抬眼望去,只見東方的岡巒山峰間,太陽露著血紅色的光芒,剛剛躍出半面,而西邊藏青色的空中,殘月如鉤,鉤尾處暗紅色的長庚星直犯月牙當沖,攪出陣陣毫光。

  “金辰犯月,主客軍覆滅,敵將尸橫荒野。”這會兒督戰位置的高阜上,書寫著“涇原管內諸黨項押蕃落使”十一個墨字的旗幡下,高岳揮手喊到,“天兵至此,討滅觸犯天常的野雞羌!”

  “天兵在此!”所有列陣的涇原和范陽的田士舉高如林般的長矟,齊聲吼起來,其后的鼓手擂響戰鼓,咚咚咚的聲音震動四野。

  如此連喊三陣后,野雞族的營地頓時陷入了偌大的混亂當中。

  他們畢竟是內附的黨項小蕃,骨子里還是害怕唐軍前來討伐的,之前橋貍在得到高岳書信后,還抱著僥幸的心理,認為高岳只不過是押蕃落使,并非涇原軍府的主帥,并不會輕易來為難自己。

  可誰想到高岳就是利用他這種心理,直接征發了原州行在周圍的屯田軍士和城傍蕃落,掩殺而至!

  轉瞬間,高岳的田士軍開始列隊,自山崗上層層壓下。

  此刻長庚星幾乎遮擋住了細細的月光。

  金色的光芒灑下,凝結到一支箭簇的簇頭之上。

  搖曳的長草間,野雞族西側高地上,明懷義的弟妹發辮披散,獨自立起身來,她赤紅色的臉頰上的雙眼如鷹隼般,手指拉滿了弓弦,箭簇分出兩叉,被牽到了弓弝處,每根叉下懸著小小的油壺,已經點燃燒起來了,映照著他烏黑色的發色。

  “刺溜”聲,竄著火焰的箭簇,脫離了弓弝,旋轉著,化為了半空里紅色的一點,拉出道弧形的軌跡,飛出了八十步遠,嘭一聲貫穿了妹輕營地最外面的一處穹廬幕布上,白麻做的幕布像波浪般翻滾了下,接著火苗熊熊燒起,里面人影帶著驚叫聲,爬起來,到處亂竄。

  接著,一個又一個妹輕蕃落的婦人起身,挨個將弓上的火矢射出,它們帶著恐怖的響動,刺溜溜地交墜射入妹輕營地的廄舍、氈帳、棚屋當中,到處都是火焰冒出。

  “殺冤家啊!”當火勢起來后,草叢里更多的妹輕蕃落婦人爬起來,她們大多數人在先前灌了許多烈性麥酒,披頭散發,發出尖利的號叫,手里挺著最簡易的頭兒削尖熏黑的木矛,有的將木棍上用繩索綁著殺牛羊的剔骨尖刀,有的更是直接揮舞著鍘刀,如怒濤般逼近了仇家營地的木柵處,亂刺亂斫,要突入進去。

  高岳俯視著,反應過來的野雞族,也不分男女,同樣拾起武器,蜂擁著和來攻的妹輕蕃婦們互相死斗在一起,嘁嘁喳喳的兵刃碰撞聲激烈響起。

  蒼天!羌女們果然彪悍勝過男子,這可不是普通的毆斗,高岳親眼見到他視野里最近的一名妹輕蕃婦,用如何橫著揮動鍘的大刀,重重扎入到一名沖來的野雞族男子的腰腹處的。

  高岳縱馬上前,只看到那中刀的男子拱起后背,血濺得雙方都成為了“紅人”,接著那妹輕蕃婦往前一推,那男子立刻倒栽入了自己挖掘的壕溝里,妹輕蕃婦將鍘刀一扔,飛身撲上去,自腰帶處抽出把解腕刀,騎在那男子身上,高聲叫罵著,胳膊飛速掄動,猛砍猛戳。

  這會兒,高岳的田士軍也壓了上去,他們用繩索拖著木板和拒馬,待到距離對方營地五十步開外,將木板挨個豎起,再用拒馬踦住,接著在其后不斷抬高弓弰,輪番將箭羽射入進去。

  唐軍天兵站在妹輕蕃落這邊,這對拒戰的野雞族來說,是個致命的士氣打擊。

  “野雞族不行了。”高岳興奮地想到。

  因為他清清楚楚見到,對方的營地后面木柵處開了個大口子,許多野雞族人哭爹喊娘,趕著牲口,騎著駱駝或馬匹,潮水般向著慶州驛馬關的方向逃去。

  而此時,妹輕蕃婦們沖垮了野雞族抗拒的陣勢,突入了仇敵的營地,追逐著男子,四處踐踏砍殺,如成群成群發了瘋的牦牛,還掏出自己身上攜帶的干木棒,到處縱火;整個野雞族營地陷于了翻騰的火海當中。

  橋貍夾在自己族人潰逃的人群里,破口大罵著高岳不守信義,他如逃出去,定會要自己部落的“廝”詛咒他至死。

  驛馬關前,亂石松林夾著細長的路徑,無數野雞族人擁堵在了這里。

  “把牛羊都扔下去,讓冤家去搶奪,我們的人過去就行!”混亂當中,橋貍伏在馬背上,還在盡力指揮著混亂的人群。

  馬蹄聲響起,絕望的喊叫聲里,驛馬關西南處的山丘上,出現了許許多多的騎兵,他們登上了丘頂,像看著螻蟻般,如狼的眼神鎖定了正在逃命的野雞族人。

  一邊是妹輕蕃落的男丁,一邊則是事前就悄悄迂回切斷驛馬關路途的小三州黨項男丁。

  “酬賽,酬賽!”打首的明懷義一見到其下企圖逃跑的野雞族酋長橋貍,端的是冤家路窄分外眼紅,便嚎叫著舉起鋒利的環頭刀,狠狠在坐騎的后臀上割了下,駿馬悲嘶一聲,馱著他如飛龍般自山坡上沖下。

  “酬賽——酬賽!”其余的城傍黨項蕃兵們,擎著長矛,斜握著砍刀,也都縱馬沖下。

  兩面騎兵同時馳下,很快夾在山谷里正在潰逃的野雞族人就遭到了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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