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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遽發城傍兵

  百里城射亭前,擂鼓聲咚咚咚幾乎就沒有停歇下來的時候,各列垛標前,營田兵們按屯隊編制,輪迭發箭如雨,皆可中標,擂得鼓手的胳膊幾乎都要斷掉。

  高岳端坐在亭下,逐隊考驗完畢后,覺得軍心、士氣皆可用,便起身站在階上,發布了動員的命令:

  “建中元年,歲次十月二十三日。

  我君奄有萬國,德洽四方,伐叛懷遠,同文齊武。是以肅慎、扶余左衽來庭,夜郎、滇池辮發從事。今慶州黨項野雞羌敢干天常,劫我國馬,阻斷商道,暗通西蕃,犯我亭障。歲固憑山,搖蜂蜇之毒;乘危走險,奮螳螂之臂。豺狼難厭,反首逆鱗。叛而不討,何以示威?

  我為天子朝臣,受印封刀,押涇原管內黨項諸蕃落,不失懷柔安撫之職,亦有督軍鎮遏之責。今發原州行在田士,征一屯留一屯,由此發涇原田士一千兵,范陽田士三百兵,合一千三百兵,共一百屯隊,更發城傍側近小三州、妹輕諸黨項驍勇兵千丁,并力討兇,靜塞保邊。”

  其實高岳的行動根本沒有請示朱泚,更不要說擔當涇原行營留后的姚令言,他發動營田士卒和城傍側近軍,全是憑靠自己“押蕃落使”的頭銜與權力。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射亭里原本只是以為來赴宴的莫州、西滄州和旭州“小三州”酋長米母長原、拽臼博和沙通舉三位不由得大驚失色,剛準備起身辯解抗拒,射亭四周的游奕們卻手握橫刀,露出白刃,這三位互相張望下,只能硬著頭皮坐下。

  高岳和顏悅色,對他仨說,馬上授予你們小三州黨項蕃落耕牛、種子、草藥,并劃分給你們田地、牧場,收你等為城傍,所以不要再跟著野雞族助紂為虐。

  米母長原、拽臼博和沙通舉急忙答應,而后高岳又說,你等身邊的子侄我看都是俊秀之才,將來我會向朝廷推舉他們獲取告身,在此前可于百里城館驛中接受禮儀教化。

  言畢,和三位酋長一起來赴宴的子弟甥侄,也一并被送入城外“驛站”款待。

  這時明懷義、明景義兄弟踏入射亭,對著小三州酋長拍著胸膛說我妹輕蕃落愿意與你等結盟和斷,一起對犯境的野雞族進行“酬賽”:

  “所虜牛馬子女,均平分之!”

  次日,涇州城外各處烽堠突然燃起告警的葦炬,城闕望樓上,姚令言、馬頔等涇原軍將匆忙蹬梯而上,扶住勾欄遠望。

  只見閣川、百泉地帶,一支數千人規模的軍隊,正列成長蛇般的隊伍,蜿蜒著自城西穿過。

  “誰的隊伍,難道是百里城的田士?”姚令言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看那邊!”馬頔手指著南方,姚令言望去,但見百里城和涇州城交界處的數處烽堠,卻燃起了一股股“平安煙”——高岳的烽子明顯是想告訴姚令言他們:“此乃押蕃落使行事,爾等退避勿憂。”

  古怪的是,連州西界的連云堡也升起了平安煙。

  “咚”一聲,姚令言的拳頭打在勾欄木循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速速遣人去鳳翔府詢問遂寧郡王......”

  命令尚未發出,望樓下城門前,兩騎百里新城的縣吏就疾馳而來,大聲自報身份,并向行營留后說清楚此次軍事行動的原因:

  “慶州野雞蕃落劫奪軍府戰馬及馬坊禁馬,攻殺行原州城傍健兒,并擅入州境,押蕃落使募發驍勇討之!”

  “高岳要,要討野雞族?這,好像是擅開邊釁......”情急之下,姚令言的話語都不利索了。

  這次高岳征發了所有的戰馬,連皇帝送來的禁馬他都毫不猶豫地動用起來,總共是一千一百五十匹,連帶妹輕、小三州蕃落黨項兵自備的戰馬七百匹,共有近兩千匹戰馬:高岳讓涇原田士為步,范陽田士為騎,共用了四百匹馬;而剩下的馬匹,他全都發給了側近黨項兵。

  其中小三州黨項出兵三百丁,妹輕出兵七百丁。

  還有六百匹戰馬,明懷義索性下令,全族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所有身體健壯的婦人,也都備好武器、火種上馬,追隨出陣。

  黨項蕃落的習俗就是一旦爆發酬賽,如男丁不足的話,婦人全都一起上陣死斗。

  渡過涇川橋后,高岳下令全軍分為三部:他任命兩名善射的屯官侯蘭、程俊仁為左右布陣使,侯蘭督涇原兵居左,程俊仁督范陽兵居右,六百妹輕婦人兵為先鋒,許諾夷平獯州野雞族后,所得的牛馬有士兵們的一份;而后小三州黨項三百人騎馬,自臨涇城西北的青石嶺山岡而進,直撲驛馬關,截斷橋貍的歸路;明懷義、明景義兄弟七百人也騎馬,自臨涇城東南平亭柵方向而進。

  兩日后,平曠的鎮原城附近,滿布著野雞族的氈帳幕布,邊界處還打下木樁柵欄,框出了個很大的圈,并挖掘了淺溝環繞,來防備盜賊、狼狐的侵擾。旭日初升,遠處山峰間的陽光若隱若現,牛馬三三兩兩,散落各處吃草,野雞族人們扛著各種物什,馬鞍、轡頭、在營帳間來來去去。柵門上立著的木樓后,幾名背著弓箭的壯丁正警覺地在其上踱著步子,不放過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

  “那是什么?”

  隨著這聲驚呼,木樓上的壯丁逆著朝陽的方向望去,只見對面山崗上,草叢和殘雪間,不知自何時起,搭起了幾處木堆,中間似乎還有座黑色的氈帳。

  “是誰,在那里搭建燒尸丘圍?”

  就在野雞族的兩名哨位,從木樓的梯子上連爬帶躍,下來后沒命地朝著酋長橋貍的百子帳跑動時。那處山崗更遠處地界,涇原、范陽的田士共一千三百人,共一百屯隊層層布陣,隔斷了野雞族營地往南的所有路徑。田士軍每個屯隊里十人在前,手持長矟背負箭囊,另外體弱些的三人,在陣后執馬(一屯隊發給一匹馬),以備廝殺時救助傷者。

  “燒尸丘圍?”聽到這個消息后,橋貍也大驚失色,急忙跑出自己的百子帳。

  這時野雞族營地對面的山崗上,明懷義的叔母,也是妹輕蕃落的“廝”正穿著黑色的大氅子,赤著凍得通紅的雙足,頭上像西蕃苯教巫師那般頂著五顏六色的雄雞羽冠,迎風飄動,正大喊大叫著神秘的咒語,繞著那臨時搭起的黑色氈帳舞蹈著。

  氈帳內,停著被殺的七名妹輕押馬人的棺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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