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個禿頂明星說得好,熱鬧的馬路不長草,聰明的腦袋不長毛。www.
郭書記的“地中海發型”那也不是白練就的,是一天天在陰謀詭計上耗心力、費腦子累計的成果。
盡管今日他準備不夠充足,一時不慎,反落入了“埋伏圈”。
可老家伙一輩子凈琢磨人了,拉一幫打一派的斗爭經驗很豐富。
關鍵時候,他知道該怎么利用人性弱點“進行突圍”啊。
說白了,道理歸道理,那玩意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
就那么一瞬間,受副廠長鄒書田剛才發言的啟發,老小子想到一事兒,瞬間眼睛亮了。
“哎,等等,先別忙著下結論啊。對了,我記得…當初水清和廠里簽的有關服務公司的承包協議,是不是說過超出的利潤部分是要分成的?”
這話徹中要害。
就跟一塊大石頭扔進了蛤蟆坑,會議桌上頓時為之肅靜,沒人再說話了。
魏大姐和楊廠長對視一眼,彼此都露出了要糟的神色。
可畢竟不能當面說假話啊,也只能如實回答。
魏大姐點點頭。
“是這樣的。當時簽的協議是說,水清承包的目標是使服務公司自負盈虧,如果達不到,她在廠里的獎金全部取消。如果有盈利,三萬塊錢以內的部分,她分文不得。超出的部分,她拿百分之三十作為承包費。”
果不其然,有人驚呼一聲。
“這么高的比例?”
這卻正中郭書記的下懷,讓他重新看見了局面反轉的可能。
于是他故意“噢”了一聲,繼續不緊不慢的說出下文來。
“那我認為水清的動機就沒那么簡單了。這明明是為她個人私利嘛,也這就談不上什么覺悟和素質了嘛。”
“大家不妨都來算一算啊,要按照十萬凈利來算,減去三萬上繳利潤,年底她就能拿到手兩萬一啊。即使按眼下的狀況看,她該得的差不多也有九千塊啊。這筆錢,平均到十二個月,七百五十塊啊。”
“在座的各位,恐怕咱們誰,一年工資也掙不來這么些錢吧。還別說咱們了,想當初,‘偉大領袖’他老人家才不過四百零四塊八毛,這么一比,差距都快一倍了。乖乖,真是發了筆大財啊…”
嘿,這一下,又引起了熱議。
但不妙的是,話風轉向了,全都帶上酸味了。
有人第一時間響應。
“郭書記說得是啊。要這么看,水清工作成績再突出,咱們也不能再力捧了,問題的性質變了嘛。何況在收入上,怎么能蓋過“偉大領袖”他老人家啊。要這么看來,連這合同都有問題…”
跟著就有人附議。
“沒錯,堂堂的國家干部當著,卻拿著資本家的收入,哪兒有這么美的事兒?這要再樹立成典型,天底下的好事未免都讓水清一個人給占盡了。要這樣,誰都愿意去辦公司當經理了,廠里的生產誰還愿意抓?”
接著又有人提了一條。
“確實不公平。還別說水清了,就連服務公司底下的職工也一樣。他們好多人獎金都二百往上,再加上工資,咱們又有誰能比得了啊?干部級別都沒用了,工人級別還有用嗎?看他們成天牛的,抽的煙比車間主任都好。難怪其他工人有意見,這叫什么事兒?”
這話還沒落下,就有人更加激動的補充。
“對對對,聽說還發的是外匯券呢。這樣搞,太過分了吧?我記得有關外匯收入,是有特殊政策管理的吧?這么給職工發獎金,那肯定違反政策…”
總之一句話,牽扯到具體經濟收入上,大多數人都產生了強烈的反感。
甚至官位越高,這種情緒就越強烈。
嫉妒還只占一小部分,關鍵是他們從中感到了一種隱隱威脅。
似乎有一種陌生的東西,會動搖他們的權力和地位。
于是現場在座的各位領導,自熱而然就同仇敵愾起來,對水清和服務公司的態度產生了巨大變化。
這下郭書記樂了,像彌勒佛一樣閉口不言看熱鬧了,臉上滿是運籌帷幄的得意。
而副書記也明白自己該干什么了,他盡職盡責地繼續擴大這個話題的惡劣影響。
“哎呀,現在我算明白過來了。難怪外面都傳,這個服務公司成了水清兩口子的夫妻店兒,可不嘛。嘿,這么一看,別看水清賬目把的牢,洪衍武天天義務幫忙、跑前跑后。其實這賬,這兩口子算得清楚啊。這就叫肉爛在鍋里,全是為自己。我看哪,這不就是變相的資本家嗎?魏大姐完全被蒙蔽了。”
嘿,這下刺激得反對意見更統一了。
好多人都搖頭,表示絕不能讓水清按合同提走分成獎勵。
因為錢實在太多了,就算局里能交待,廠子不追究,可群眾一旦知道,是不會答應的。
還有,對服務公司一定要加倍嚴控,決不能允許新興資本家在“北極熊”出現。
于是就有人主張要派靠得住的干部去服務公司。
說服務公司光有經理不行,現在產值已經不小了,至少得有黨務書記和副經理。
那派誰去啊?誰又是靠得住的?
用腳后跟想都知道,郭書記是不會放過如此良機的,肯定他又得往“以工代干”那些人身上引啊。
如此一來,楊廠長和魏大姐又陷于極其不利的輿論傾向之中。
不過幸好,論了解人性陰暗面兒的專家,也不止郭書記他一個。
楊廠長他們背后也藏著一根老油條呢,那就是洪衍武。
其實會場上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他早就料敵在先了,而且也充分盡到了一個“狗頭軍師”出謀劃策的義務。
什么情況該怎么辦,什么可以舍,什么必須保,談判的重點是什么,妥協的底線究竟在哪里。
他都已經提前給楊廠長和魏大姐步下招兒了。
盡管當時楊廠長只認為有備無患,不怎么重視的聽了一耳朵,壓根沒想過會走到這一步。
而魏大姐對洪衍武把人性分析得那么市儈,還挺反感、挺抵觸的。
可偏偏就跟這小子能掐會算似的,事兒還真是朝他擔心的方向去了。
那別無選擇,如今也只能以毒攻毒,依著他給出的招兒來比劃了。
到底看看誰的陰謀詭計,能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