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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外傳)至理名言

  “住手!你是誰?竟敢來這兒鬧事!”

  一聲大喝后,門后沖出來一個身材魁梧,身穿勞動布工作服的五十歲中年人。

  看他面帶寒霜的樣子和焦急的態度,如無意外,應該就是“豁子”的爸爸劉松山了。

  洪衍武冷冷一笑,就先住了腳。

  可還沒等他答話,地上的“豁子”就已經搶著替他報出了身份,而且這小子一邊喊著,一骨碌爬起來就往劉松山的身邊跑。

  “爸,他就是洪衍武,千萬可別讓他跑了…”

  洪衍武一點也沒有要阻擋的意思,因此“豁子”幾步就徹底脫離了他的控制。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倒是劉家屋內今天竟然還有其他人在,而那些客人,本就是劉松山專門為了對付他才請來的。

  所以“豁子”這話才一出口,從屋里呼嚕呼嚕,竟又涌出來幾個四十歲往上的糙老爺們來。

  這伙人洪衍武一看樣子就知道不是善茬,因為他們個個身體結實,腿腳敏捷,還極有對敵經驗,須臾間,不僅把出院的后路給斷了,還隱隱對他形成包圍夾擊之勢。

  看樣子,接下來只要劉松山一句話,他們二話不說就會撲上來。

  另外,這些人自身行止也很有章法,都是于不言不語中暗自搶位,然后就跟一個模子似的,各個前腳虛后腳實,側身站定,同時一手散掌一手握拳,抱臂在胸,兩眼死盯。

  洪衍武可是知道,這個架式極有講究,因為側身是會打之人切記的法則,不管打到什么程度,決不能正面亮給對方,以防對方暗算下身。

  另外,這側立也規范極嚴,前面的虛腳,腳尖朝對方,后面的實腳打橫,擺成丁字步。這種步架穩實,左右前后都不容易跌倒,他自己就很喜歡用這種辦法。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些老家伙絕非打架總愛叉著腰的那些完蛋貨,都是純粹的練家子。

  此時在表面上看,洪衍武仿佛已徹底成了“甕中之鱉”,因而劉松山反倒不急著下令抓人了,他陰陽怪氣一聲冷笑,就帶著得意開始出言擠兌。

  “小兔崽子,不得不說你是膽大包天,竟敢找到我家的門兒上來!可你沒想到我家有這么多人吧?你老實點,要是束手就擒,我保證不打死你!”

  要說剛才洪衍武打小的,本就是為了引出了老的,但他也確實沒想到會被這么多好手給圍上,為此他自然有些意外,也難免暗嘆自己運氣不好,可見今兒來得極不是時候。

  不過話說回來,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何況他手里還握著劉寶根的小命兒,所以盡管陷入如此惡劣形勢,知道或許不會善了,他也沒有絲毫膽怯。

  而且或許也是今天因為吃了頓好的,勁頭正足的緣故,他一見圍著他的這些人都不似庸手,甚至還忍不住有些摩拳擦掌的興奮,反倒覺得若不打一架或干點什么,簡直就無法消受了。

  那么自然,最終他一聽到劉松山如此口吐狂言,也根本不會客氣,他當即就把手里提拉的東西全扔了出去,一股腦兒砸向了劉松山。

  同時嘴里還罵著“老東西,你活糊涂了吧!先看仔細了,再跟小爺說話!”

  還好,劉松山也有點功夫,總算他躲避及時,沒被砸中,不過,那一提兜的東西卻都扔在了他后面的門窗上。

  結果這下可倒好,“噼里啪啦”一陣亂響,不但玻璃、酒瓶碰得粉粉碎,那幾個大號的鋁飯盒也都掉地上摔散了,殘湯剩飯是四處飛濺,整個一個爆炸開花。

  要知道,像什么玻璃碎渣、油污、酒漬的覆蓋面積是最為廣泛的,可就不怎么好躲避了。

  于是劉松山和離他較近的“豁子”,都被濺了一頭一臉,父子倆看著就別提多狼狽了。

  到了這種地步,也不用劉松山發話了,那圍著洪衍武的四個人全都攥緊了拳頭,開始尋找進攻的機會,眼見著一場大打就要隨之展開。

  可沒想到,劉松山卻認出了那些地上飯盒正是他自家的東西,緊跟著就叫了停,反倒弄得那四個善武的老師傅一時很是莫名其妙。

  劉松山也沒功夫解釋,他現在最焦急的事兒,是先問洪衍武他最關心的問題。

  “這是我兒子的東西,他人呢?”

  “還活著。”

  洪衍武一句話,引起一片嘩然,這時眾人才明白過來,是劉寶根出了事兒。

  劉松山的面色不由肅然起來。

  “你到底想怎么樣?”

  洪衍武仍面不改色。

  “我也想問你呢…”

  劉松山有點急躁了。

  “你瘋了,你要考慮后果,就憑你的家庭成份…”

  洪衍武一撇嘴,不愛聽了。

  “廢他媽什么話!還不是你們逼的?要由著你們欺負,才沒個好下場呢。告訴你,現在是你要考慮后果了,不過反正你有倆兒子,真死一個還有一個呢…”

  劉松山的臉兒分明綠了,“你已經打傷了我小兒子,不許再碰我大兒子…”

  洪衍武則冷哼一聲,“那是你小兒子打我在先,而且別忘了,你的大兒子也把我們家給砸了!”

  對話到了這兒,又不可避免地轉回了原點,其實倆人一直都在斗嘴扯皮,對事情的進展毫無幫助。

  不過劉松山畢竟是上歲數的人,最先意識到了這點,于是他沉吟了一會兒,終于深吸一口氣,問到了關鍵處。

  “你說吧,怎么才能放人?”

  “那要看你的誠意了…”

  “那這件事到此為止,你把人放了,只要全須全尾回來了,我決不再追究…”

  “沒那么便宜,我家里還挨了砸,他們招誰惹誰了,賠錢吧!”

  “你也打傷了不少的人…”

  “別賴我頭上,那可都是替你辦事的人。”

  “別過分,逼急了我,硬把你給留下來,不信你不說!”

  “你可以試試!”

  得,話趕話說到這一步,又沒法兒繼續了。

  或許是因為崇尚暴力的人都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就在劉松山沉默之中,洪衍武卻泛起一陣輕蔑的冷笑,他隨后竟提出來一個在當時看來十分“不自量力”倡議。

  “我估計這些老家伙,也就是你最后的依仗了。敢不敢打個賭?誰贏誰說了算!我甚至可以讓你們一手,四個人要能把我留下就算我輸,可我要把他們挨個打趴下,你也就別再跟我廢話了!”

  這小子也太張狂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豁子”先不干了,一個勁兒攛騰著要他爸爸批準馬上動手,而那四個老師傅也面露怒容,都望著劉松山點了點頭,表示請戰。

  見此情景,不甘心就此被吃定的劉松山也終于一咬牙,臉色木然地退開了。

  其實他何嘗不知道這是一次拿兒子當賭注的冒險,但只要抓著洪衍武什么都好說。而退一萬步來說,他怎么也不相信這幾個老師傅會輸給洪衍武,因為那在他看來太不現實了。

  同樣的,躍躍欲試的洪衍武也是熱血沸騰起來,說實話,他想打人的癮頭早就上來了,他覺著即使是一個團的兵力他現在也能打個人仰馬翻。

  更別說,他十分確信,像對待劉松山這種習慣了高高在上,不見南墻不死心的人,必須得徹底粉碎他一切的指望和希望,才能有雙方達成和解的可能。

  所以,他非常開心地笑了…

  …十分鐘之后。

  洪衍武咬著牙,掄起胳膊一擋,只聽“咔”地一聲震響,一根鐵鍬柄沖天飛出了劉松山的手。

  此時,有些精疲力竭的洪衍武已經極不耐煩了,他便又乘機大喝了一聲,“老家伙,你好好看看!再動一下我就要他們的命!”

  失去最后依仗的劉松山徹底傻了,他先是望著飛到窗根下面的鐵鍬柄發呆,接著又不由望向了洪衍武四周。

  此時,被他請來的四個老師傅,包括“豁子”都已經趴下了,這么多人的犧牲,所換回來的,也不過是暫時廢了洪衍武一條胳膊。

  本來他看準時機,還以為能靠打悶棍占著便宜,可沒想就連他最后下黑手,也奈何不了洪衍武分毫。

  至此,他就像一個從賭場出來的賭徒一樣,已經輸得沒了任何底牌,再也無法,也無任何余力翻盤了。

  要說劉松山自打“運動”以來,那怕親自上陣打過的架、打過的人,都已經不計其數了,但他卻從沒見過像洪衍武這樣的存在。

  先別說這小子的全身上下簡直是鐵鑄的,根本就打不動,就看這小子打人的方式吧,快若鬼魅,還專往要害處下狠手,碰上就傷,沾上就倒,一點看不出絲毫猶豫和半點惻隱。

  這那是打架呀?弄不好一過火就變成殺人了。

  再說了,有這種實力意味著什么根本不言而喻,就是他想玩點“陽奉陰違”的手段都沒用。

  他想糊弄人家?可人家壓根就不怕他反悔,想報復他還不容易,隨時可以再回來找他。到時候,又有誰能了攔得住?

  恐怕他這次就是真把派出所那些人叫來,要是不帶槍,也動不了這小子一根汗毛。

  沒辦法,這小子像是個真正的亡命徒,以后不再招惹他就是了,還是保住兒子要緊。

  吃虧服軟就一回,自認倒霉吧!

  “好吧,我家里就一百八十塊了,一會兒都給你,這件事就按你說的辦吧。過去有什么對不住的地方,多包含吧,還要請你高抬貴手…”

  認清了形勢,也終于想明白了,劉松山就像又老了十歲,做出了可憐的妥協狀。

  洪衍武則暗中松了口氣,他覺得真的得感謝玉爺教的這些路數,也幸虧他練得認真,今天打起架來,才硬扛住了,沒功虧一簣。

  在真正高斗中,其實進攻的力量并不太重要,因為人都是肉做的,再厲害也不可能在拳力上超出對方太多,最重要的反而是堅定的心理素質和克敵的信心。

  腦子要清醒,不能緊張,不能怕,才能堅持下去,抓住對方破綻和制勝時機,一招克敵,取得最終勝利。

  可這些又是從何而來呢?

  要沒有能抗打護身的排打功,要沒有能一踢一個倒的腿功,要沒有玉爺傳他的步法、絆子給他提供充分的纏斗實力,恐怕今天他也必定不能再維持冷靜,那就得是個奪路而逃的下場了。

  他現在才徹底理解了玉爺提倡狠練功的重要性,這些人其實都不是庸手,跟他差就差在“功夫”二字上了。

  同樣的,他也認為這場苦架打得并不冤枉,不僅因為和這些人過招極其過癮,也因為到現在為止,劉松山才似真的有了罷手談和的誠意。

  終究一切還得靠拳頭說話呀。

  槍桿子里出政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這話說的多好啊,至理名言,都他媽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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