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吳恤說這一句話,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更沒有去思考真假,于銀斗向后掙扎的身形猛地頓了頓,抬頭,直直看向吳恤。
原本已經漸漸黯淡的雙眸中,竟一下又泛起來光彩。
“信啊,恤兒,我信…我當然信。”
痛苦的臉上強擠出來的虛偽笑容讓人看了難受,于銀斗繼續說:“恤兒你的品性,你對于家的忠心,老爺一向都知道的啊…你心性純良…這樣,你讓我走,你讓我們走。”
此刻在他的身后不遠,近三十名于氏戰奴,站在那里,默默看著這一切,一切,都徹底坍塌了。
地上的這個人曾經一直在告訴他們,未來世界會有無數黑甲的怪物降臨,只有于家村和他,能夠庇護他們,生存下去。
而現在,他們突然都變得像是身在黑暗里的幼童,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該往哪走…茫然、絕望,滿心都是對過往人生和這個世界的疑問。
那,吳恤會放過老爺嗎?
“不是這樣的。”面對于銀斗乞求的目光,吳恤耿直地搖了一下頭,頓住一下后說:“我只是在想,不殺,把你們交給蔚藍也可以…不過結果還是殺了。”
他終究還是那個老實孩子。
交給蔚藍嗎?于家村和人合伙,偷襲過蔚藍的儲備站,殺過蔚藍的人啊,于銀斗整個神情僵住,身體挺了挺,“你…”
“而且老爺你,大概已經,沒有救了。”
看著于銀斗身上的傷口,吳恤又老實誠懇的說了一句。
因為這一句,原本還在貪生的于銀斗,像是突然被提醒了,眼神一下呆滯,臉色唰一下蒼白,木木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血洞,我…活不了了?!
要死了。
怎么辦?
他抬頭看向吳恤。
恰這時候,吳恤的身形也晃了晃,靠長槍支撐,踉蹌站住,一抹血水從嘴角滑下來。
他原先就受了不少傷,剛又被于銀斗一劍從肩胛骨刺入,此時后背已被血水浸透。
“殺了他,你們…他不行了,殺了他。”于銀斗眼中滿是怨毒和不甘,一邊掙扎向后,一邊說:“快,殺他,要不蔚藍來了,我們都得死…殺了他,帶我跑。”
說到蔚藍的威脅,于銀斗最后的這一句提醒,似乎起了效果,而且剛跟他一起圍攻吳恤的人,也還有三個沒死呢。
三人舉起刀,一小步一小步向前,同時不斷招呼其他人,“對,殺了他,殺了他我們走…別怕,別怕,他已經不行了。”
以這三人為首,人群蠢蠢欲動…開始緩慢地向前移動。
扶著長槍,吳恤直身同時抬頭,目光看向涌向他的人群。
人群站住了。
“別怕,上,他已經快不行了,不要怕,上…”
第一時間沒有人上,在喊的人自己都沒上。
現在的吳恤,讓他們畏懼。
左腳稍微后撤支撐,吳恤提槍,“呼”,槍頭調轉。
強弩之末,他站在那里,準備決死。
嗒,嗒…
“殺啊!”
最終,還是先前動過手的那三個人,在絕望前的掙扎中咬牙揮舞著武器,撲了上來。
而后,
“頌…轟!”
音爆聲由遠而近。
流光如電,刀鋒疊影。
來人看不清楚,能看見的,只有剛撲殺上去的三人,身體轟然凌空飛回,半空中血雨紛揚。
“這…”等后方的人定下神來,終于看清。
吳恤的身前,已經站了一個人,一個人,兩把刀。
一個人,兩把刀 這個背影,吳恤自然認得…青子來了。
而對于于氏的人而言,他們并沒有見過韓青禹,只是眼前這個畫面似乎和之前聽過的某段敘述有所重疊…是于鳳姿說過,在尼泊爾峽谷,有個人一人雙刀,殺出死地。
“你,你就是那個韓青禹?”
一片悄然中,傳來的聲音有些微弱,于銀斗意識已經有點混亂了,腦海中的思索,下意識嘀咕出聲。
韓青禹聞聲,扭頭看看他。
“我是韓青禹…你他媽是誰?!”
吳恤拄著長槍站著,溫繼飛正在幫他止血。
小黑狗不忙感覺像是大功臣,站在吳恤身旁,高高地搖著尾巴…隔一會兒,又沒忍住,跑到前方正以三對三十,對峙彈壓于氏戰奴的韓青禹、沈宜秀和賀堂堂之間。
做出來我很兇的樣子,伏低,低吼,威脅對面。
“死了…”示意了一下不遠處地面上,已經沒有生息的于銀斗,溫繼飛說了一句,“可能是被青子氣死的。”
“嗯。”吳恤點頭。
“所以這個就是于家的老爺啊,他會叫你恤兒?”溫繼飛頓了頓,嘀咕說:“難怪你不讓我叫你恤兒…”
吳恤點了一下頭。
“那你早說嘛,早說我肯定不那樣叫啊…恤恤。”
“…噗!”
終于,吳恤忍了已經很久的一口血,還是噴了出來。
很難受啊,又很想笑。
還不如死了算了。
“吳恤…你怎么樣?”前方韓青禹聞聲回頭看了一眼,擔心問。
吳恤搖頭,“沒事。”然后默默扭頭示意了一下,意思主要是因為瘟雞。
這是在告狀啊。
不過韓青禹并沒有注意到。
因為這時間,在韓青禹的視線里,在吳恤的身后,有數十道藍色的流光,正從山林草木間,奔涌而來…
這一幕煞是好看。
“吳恤你回頭看看。”韓青禹提醒說。
吳恤回了一下頭,看見了,整個人愣在那里。
“開心嗎?”韓青禹等了幾秒,在后面笑著問。
吳恤轉回頭…用力點一下頭。
透徹的眼眸里有光,有笑意。
勞簡帶隊回來了,從剛才韓青禹幾個匆忙先離開,他就變得不安而急切,迅速收拾了部分戰利品,顧不上仔細檢查,就帶人開啟裝置一路趕回來…果然出事了啊。
趕到現場,稍微打聽了兩句,知道對面是偷襲過蔚藍儲備站的人。
勞簡扭頭。
先看了看山坡下安然無恙的駐地。
再回頭,看了看來路,戰場的方向。
最后是一身是血,站在那里的吳恤。
對于勞隊這樣一個老兵來說,眼前這種情況已經根本不需再要問了…看著吳恤,沉默了幾秒鐘后,他說:“嘿!”
吳恤扭頭看他。
“你想你當我的兵。”勞簡說。
“先進隊,有什么事老子扛了,蔚藍再審他媽核,我去…”頓住想了想,勞隊長笑著說:“我去議事團吐血抗議。”
抗議…吐血么?
知道是玩笑,吳恤想配合著笑一下,可惜不太成功。
另一邊。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溫繼飛、劉世亨、賀堂堂、沈宜秀…押著于氏的管家,已經走到山坡下了。
“我們去干嘛呀?”沈宜秀是被偷偷拽來的,有些茫然問。
“撈…不是,是怕有余孽逃走…趕緊去抄家啊,咱們。”
溫繼飛壓低聲音。
“砍大尖的繳獲全部上交,那沒問題…但是這種繳獲,要是也讓大娃全部上交了,我不得氣死啊?!”
正說著呢,山坡上,兩個身影出現在那里。
米拉,齊柔柔。
米拉看著想了想,嘴角露出笑容,沒吭聲。
倒是齊柔柔沒搞懂,板著臉問了一句,“你們…”
“噓。”
“給你帶好東西。”
齊柔柔想了想…“哼”,還是板著臉,但是默默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