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昨天回到家都十二點多了,累得眼皮子睜不開,洗澡都沒洗就倒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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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翟章在魏王遫面前所言,蒙仲有自己的判斷。
他之所以被暴鳶所勸說,并非是因為像暴鳶所說的那樣,即意識到他魏韓兩國必須趁著五國伐秦的機會重創秦國,而是他確確實實地從這個冒險的行為中,看到了戰勝秦國的希望。
否則,縱使他認為暴鳶的觀點正確,也會迫于危險而放棄。
而在蒙仲所看到的希望中,他聯軍的騎兵將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
騎兵,至少就目前主流的騎兵而言,其實并不怎么適合作為戰場上的主力軍,頂多就是協助主力軍迎擊敵軍,比如在適當時候出現,偷襲敵軍本陣,以達到出奇制勝的作用,但論正面作戰能力,騎兵幾乎是無法沖垮緊密的步卒陣型的。
但在戰略層次上,騎兵的作用則數倍放大,比如前一陣子,蒙仲派蒙虎、華虎二人率四千方城騎兵潛至秦國腹地,前后偷襲了桃林、柏谷等城池,搶在秦國秋收之前燒毀了華崤之地近十座城池城外的農田,這直接導致駐軍在前線的秦軍陷入了缺糧的窘迫,逼得秦軍主帥白起與副將司馬錯只能后撤,且一口氣后撤了兩百余里。
僅僅四千名方城騎兵,輕輕松松就做到了二十余萬聯軍需要付出極大代價才能達到的目的,由此可見騎兵在戰略層次上能起到的作用。
也正因為如此,在后續討伐秦國的戰爭中,蒙仲難免也對他聯軍的騎兵抱持極高的期待,他打算將戰場分為兩個層面一個層面,即他二十余萬聯軍與白起、司馬錯、華陽君羋戎等人率領的秦軍正面交戰;而在另外一個層次,他則打算叫方城騎兵、包括奉陽君李兌麾下的趙國騎兵,深入秦國腹地去破壞。
比如摧毀秦國的農田設施、偷襲秦國的糧倉、截斷秦軍的糧道,總而言之,就是要讓秦國無法專心致志地抗擊聯軍,順便從內部、從根本上削弱秦國。
這個策略,暴鳶得知后亦是連連稱贊,但他們沒有想到的,就在他們決定采取這項策略后僅僅只過了半個月,他們所在的戰場周邊,就出現了一支數量龐大的敵方騎兵。
據負責打探敵情的騎兵送回消息,這支敵方的騎兵,他們基本上都手持著鐵質的刀劍、穿戴著皮質的甲胄,但同時,這些人也會在脖子上懸掛用野獸牙齒串成的掛鏈,在皮甲外再披一件由野獸皮毛制成的大氅,或者干脆就是動物皮毛的披風。
怎么說呢,這支騎兵乍一看非常奇怪,仿佛同時兼具中原與外族兩種文化,可既不全然像中原人,也不全然像外族。
因為覺得奇怪,蒙仲便將竇興、魏青二人喚到帳內,詢問他們是否聽說過有這樣一群人。
結果在聽完描述后,竇興當即就回答道“郾城君,此乃義渠國的騎兵。”
“義渠國?隱約好似聽說過…”蒙仲摸了摸下巴回憶道。
見蒙仲似乎并不是很清楚義渠國的事,竇興與魏青二將也不感到奇怪,別說蒙仲是宋人出身,接觸草原異族的機會少——哪怕蒙仲曾在趙國居住過一段時間,他所接觸的,也只是被中原文化所同化的那些異族人。
比如,白狄族出身的前趙國國相肥義,樓煩出身的樓緩,匈奴出身的仇赫,等等等等。
但竇興、魏青二人作為魏國的老將,他們卻知道義渠國一些事。
義渠,相傳是商國前西方羌族的一支,他們最初于周王室的前身——姬姓部落常發生戰亂,直到因為北方狄人的關系,姬姓部落南遷至岐山。
商國末期,紂王敗德,西伯侯姬昌想要推翻商朝的統治,便聽取姜太公的建議,拉攏商國治下大大小小數百諸侯部落,因為距離關系,義渠成為周國拉攏的最早那批諸侯部落。
從那時起,義渠與周國的關系便逐漸親密起來,且那時義渠亦通過周國學習中原文化。
周武王滅商之后,義渠首先臣服周國,得到諸侯身份,成為周國治下的數百諸侯之一,直到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博美人一笑而戲耍前來諸侯,才有了后來犬戎叛周、兵破鎬京而天下諸侯不救,導致周國幾乎滅國。
而義渠也正是在這段時間,宣布脫離周王室的統治,效仿中原建立國家。
隨后,為了趁周國影響力衰弱而加緊壯大,義渠開始了漫長的對外征戰,也就是在這段時間,義渠與同樣抱有這個目的的秦國對上了,雙方為了擴充領土、強大自身,而展開了漫長的對立與征戰。
“原來如此。”
聽竇興講述完有關于義渠的來歷,蒙仲這才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之余,他驚訝地問竇興道“竇司馬為何知曉的這般清楚?”
聽到這話,竇興故作不高興地說道“難道在郾城君眼里,竇某便是不好讀書的莽夫么?”
結果話剛說完,他自己也笑了起來。
也是,竇興素來嗜酒好武,空閑大多都用來喝酒了,看他滿臉胡渣的粗狂面容,就不像是那種能靜下心來翻閱古籍的人。
在旁,魏青笑著向蒙仲道出了原因“是因為犀首。”
古時以‘犀’指代強大,如犀兵、犀卒、犀軍,因此顧名思義,犀首之職其實就是指代魏國的大司馬,但因為曾經擔任過犀首的公孫衍名氣實在太大,以至于世人普遍認為犀首指的就是公孫衍,但事實上并不是。
同理,犀武這個稱號,或者說官職,它在魏國指的是犀首指定的副職,并且是需要負責在戰場前線作戰的大將。
打個比方來說,如今的蒙仲,其實就有足夠的資格被稱為犀武。
但跟公孫衍差不多,犀武公孫喜的名氣也太大,以至于世人都誤以為犀武是公孫喜的別號,但其實這也只是魏國的官職。
或許日后史令在記載蒙仲的功績時,也會用犀武甚至犀首來指代,畢竟這確確實實就是蒙仲在魏國的身份,或者官職,但倘若沒有備注,后人或許就會誤會是公孫喜、公孫衍兄弟,并為此感到迷惑。
當然,此時的蒙仲可不會去想這些,他很好奇于魏青提起了公孫衍“犀首?公孫衍?”
“正是!”
魏青點點頭,解釋道“當年,惠相被張儀逼走,犀首接替惠相…哦,對了,惠相也是郾城君的老師吧?”
“唔,不過,卻是莊夫子代收。…你接著說。”
“喏。…總之,當年犀首接替惠相合縱抗秦的遺志,聯合諸國討伐秦國,正巧義渠王心慕中原文化,向犀首請教,于是后來義渠國亦加入到討伐秦國的行列。…在那段時期,義渠國與我魏國的關系非常不錯,兩國時常聯合起來對抗秦國。后來,也不知怎么,秦國與義渠的關系逐漸緩和…”
說到這里,魏青皺著眉頭補充道“但在下還是沒有想到,義渠國竟然會派兵援助秦國,這兩國可是數百年的世仇啊。”
聽聞此言,蒙仲微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魏青,你派人設法與那些義渠騎兵溝通看看,看看能否避免與義渠騎兵的交惡,態度和藹一些,倘若對方不愿退卻,也盡量設法問問,是什么原因讓他們幫助秦國。…如果秦國是給了他們一些好處,就告訴他們,我魏國可以許諾他們更大的好處,只要他們肯放棄幫助秦國。”
聽到蒙仲的話,竇興頗感不可思議地問道“郾城君竟畏懼義渠?”
他確實覺得很奇怪,畢竟蒙仲連當今中原最強大的秦國都不怕,幾度阻擾了秦國東進中原的計劃,可在一個實力遠比秦國弱小的義渠面前,便表現地如此…唔,低聲下氣?
蒙仲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倘若通過話術與財帛,便能減少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為?我不懼義渠,但在義渠表現出明顯敵意之前,我方便率先表露敵意,這無疑是將義渠推向了秦國那邊,這可不是明智的決斷。”
竇興與魏青對視一眼,信服地點點頭。
雖然可能對故去的公孫喜有些不敬,但這二人由衷地覺得,眼前這位年輕的郾城君,確實要比他們此前崇敬的犀武出色——無論是在哪個方面。
“那,在下立刻就派人去。…不,在下親自去。”
魏青抱拳應道。
“有勞了。”
當日傍晚時,魏青再度回營請見蒙仲,見其面色不佳,蒙仲便猜到魏青此去并不順利。
果然,只見魏青在行禮后對蒙仲說道“郾城君,義渠騎兵直說不肯退出這場戰爭,說這是他們大王的命令。”
蒙仲皺了皺眉“是什么原因呢?”
“與在下稍作交談的,是一名‘千夫長’,與秦軍的‘千人將’編制相似,是執掌大概一千名士卒的將領,據他所言,他也不知他義渠國為何要幫助秦國,但這是他們大王的命令,他們必須遵從王令…”
蒙仲想了想,問道“對方口中的‘大王’,是指義渠王吧?此人在哪?在義渠國,還是親自率軍而來?”
聽到這話,魏青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搖搖頭說道“事實上,那人也不清楚,據他說,他大王…也就是義渠王,目前還在咸陽做客。”
“哦?”
蒙仲皺了皺眉,喃喃道“莫非是因為我諸國聯軍,是故秦國希望拉攏義渠?”
“哦,這倒不是,據對方所說,義渠王到咸陽做客,有個至少年了。對了,有件事讓在下感到很奇怪…當說起秦國的時候,那名千夫長很氣憤,說這些年秦國傾吞他們的國土,誘降他們的族人,可義渠王卻對此事視而不見,樂此不疲地在咸陽做客…義渠人懷疑,秦人可能是用美人誘惑了他們的大王。”
“還有這事?”
蒙仲滿臉驚訝之色,他終于明白魏青方才為何一臉古怪表情。
仔細想想,這件事確實稀奇,堂堂一國君主,拋下治下臣民,跑到鄰國做客,一呆就是至少年,期間連自己國家都不顧了,這樣的君主,倒也真是奇葩。
“你不是說,義渠王是一個很賢明的人,曾經還專程到中原學習我中原文化么?”蒙仲不解地問道。
魏青表情古怪地搖了搖頭“在下也覺得納悶…我曾經聽犀武無意間提過,當年犀首對義渠王的評價是很高的。”
蒙仲搖了搖頭,頗感不可思議地說道“美人計…么?居然能迷惑地一國君主神魂顛倒,連自己國家都不顧了,有機會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說到這里,他徐徐吐了口氣,收斂臉上的笑容沉聲說道“言歸正題。…也就是說,義渠不會退出這場戰爭,他們已決定幫助秦國,是么?”
“據在下了解,是這樣。”魏青點頭說道。
聽聞此言,蒙仲微微點了點頭,旋即說道“好,我知道了,魏司馬辛苦了,先回帳歇息吧。”
“喏!在下告退。”
看著魏青離去的背影,蒙仲深深皺起了眉頭。
平心而論,此番單獨面對一個秦國,他已經壓力很大,實在不希望義渠國介入其中,因此只要有可能的話,他更傾向于通過話術與財帛讓義渠國置身事外。
可沒想到,義渠王似乎鐵了心要站在秦國那邊——明明義渠國的士卒對秦國有諸般怨言,甚至是怨恨。
沒辦法了,既然注定是敵人,那就得考慮先下手為強…
負背雙手在帳內踱了幾步,蒙仲決定先解決這些義渠騎兵。
畢竟,義渠騎兵的存在,讓他此前制定的那些策略幾乎都成了空談,使得擊敗秦國變得更加困難,他必須另外想一個辦法,來擊敗有義渠騎兵協助的秦軍。
但從邏輯上來說,也有另外一個解決方案,那就是先解決掉那些義渠騎兵。
只要殲滅了義渠騎兵,事態就恢復到了他最初預測的那樣,而他當時制定的那套策略,也就重新可以拿出來用來。
這跟在水壺里其實有水的情況下,倒掉水、再裝滿水,然后再燒水的道理一樣,看上去很蠢,但從邏輯上來來說,這個方案其實最省心省力。s本章說解釋一下吧,這里就不贅敘了。
但問題是,這群義渠騎兵的數量不少,據派出去的方城騎兵大致估算,最起碼有近萬人,單憑蒙仲麾下四千方城騎兵想要一口氣吞掉這支騎兵,勝算并不大。
好在他聯軍中,并非只有方城騎兵一支騎兵,還有約三千左右的趙國騎兵。
倘若魏、趙兩支騎兵匯兵一處,盡管人數上仍比對面的義渠騎兵少上許多,但卻未必不能取勝。
畢竟,趙國邊騎,那可是擊敗了林胡、匈奴、婁煩等異族的強大軍隊,嚴格來說還是他方城騎兵的老師,蒙仲可不認為這樣兩支中原的騎兵,會輸給義渠——唔,其實義渠也屬于中原國家的范疇。
唯一的問題是,奉陽君李兌對于繼續討伐秦國的意向并不堅定,這不,前些日子還試圖拉攏田觸、樂毅二人,來壓制‘主戰派’的暴鳶與他蒙仲——李兌、田觸、樂毅三人,就姑且說他們達成了一個‘主和派’的默契吧。
不同于‘主戰派’這邊,暴鳶與他蒙仲目的一致,‘主和派’那邊,那可真是三個人三個主意。
奉陽君李兌嘛,大概是想見好就收,之所以默許秦與聯軍的僵持,純粹就是為了向秦國撈點好處,無論是給他自己,還是給趙國;田觸嘛,大抵是希望秦國與三晉繼續打得火熱,以便轉移諸國對他齊國的關注;至于樂毅,他的目的最復雜,就連蒙仲也摸不透他到底想要怎樣。
說這三人貌合神離、各懷鬼胎,那真是絲毫都不為過,但偏偏這三人達成了一致,那就是不想再跟秦軍交戰,出于各種目的希望這場仗繼續僵持下去。
不得不說,帶著這些盟友,蒙仲時常也感覺無奈本來他二十余萬聯軍面對一整個秦國就沒有太大的優勢,內部居然還不能團結。
…姑且再去勸勸那李兌吧,倘若此人執意與秦國和談,單憑我與暴鳶,這場仗就很難打。
思前想后,蒙仲決定再次跟奉陽君李兌私下談談,想辦法說服李兌支持他繼續討伐秦國。
可沒想到,待等他來到李兌的帳外求見時,正好瞧見李兌的近衛從帳外走出來。
這近衛在看到蒙仲后,驚訝地說道“咦,郾城君?您是來見奉陽君的么?剛好,奉陽君正命在下前往邀請郾城君您呢。”
“哦?”蒙仲聞言一愣,見那名近衛撩起帳幕,便邁步走了進去。
果然,就像這名近衛所說的那樣,帳內的李兌轉頭了一眼蒙仲,臉上也露出了驚訝“郾城君?老夫剛想派人請你與暴鳶來帳內一聚…”
說著,他抬手邀請蒙仲入座。
蒙仲也不推辭,謝過后在位子上坐下,旋即好奇問道“不知奉陽君派人請我,所為何事?”
聽到這話,李兌便從矮桌上拿起一冊竹簡遞給蒙仲,笑著說道“當然是好消息啊,秦國終于屈服了!”
蒙仲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李兌,攤開竹冊仔細觀瞧。
果然,這是一封來自秦國的書信,而且似乎還是以秦王稷的名義寫的,至于信中內容,大抵也跟李兌說地差不多,即秦國希望通過割讓城池、獻出財帛的方式求和,讓五國聯軍退兵,不再攻打秦國。
值得一提的是,秦王稷在信中寫道,雖然秦國此番希望向伐秦諸國求和,但倘若諸國貪心不足,執意要覆亡秦國,那么,秦國上下將奮起反抗。
軟中帶硬,既是求和,亦是隱晦的威脅,倒還確實符合當今那位秦王的性格。
“郾城君,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秦國那樣的國家,就算五國合力討伐,哪有可能一戰而將其覆亡呢?不如叫秦國許下些承諾,以此束縛、削弱秦國,以待來日。”李兌低聲在旁勸道。
沒有理會李兌的勸說,蒙仲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這份秦王的求和書。
旋即,他曬笑道“此乃緩兵之計!若奉陽君輕信這份書信,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怎么?”李兌面色一變“莫非其中有詐?”
我哪知道有沒有詐?
心中暗想之余,蒙仲冷笑一聲,淡淡說道“奉陽君可以不信在下的話,去賭一賭秦人的誠信。”
見蒙仲神色嚴肅,李兌難免也有些彷徨,拿過蒙仲手中的竹冊,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觀閱。
趁著這工夫,蒙仲抓緊時間思考對策,爭取把李兌誆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