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會議室的大門并沒關,眾人翹首以盼,看到廊道盡頭出現一行人時,趕緊端坐好身體。
這輩子都沒感覺這么緊張過。
“兩位老板好,何鎮長好!”
等到李亞東一行從門口走進,眾人齊刷刷地站起來打招呼,就好像事先演練好的一樣,特別整齊。
實際上趁著剛才那有數的時間,他們也確實練習了一下。
激動與緊張并存,這就是現場酒廠老職工臉上的表情。
“不用客氣,都坐吧。”李亞東笑著點頭,向下壓了壓手。
一群人多少有些驚訝,實在沒想到為首三人中來頭最大的,反而卻是年齡最小的。
“李董,胡總,何鎮長…這邊請。”鐘云路將他們安排在特意調配出來的幾個好位置上落座。
“都是靈溪酒廠過去的中層以上領導干部?”李亞東雙手交叉,撐在臺面上,眼神掃視過在座眾人,笑著問。
大家伙兒紛紛點頭,這位大老板看起來還挺好說話的樣子,也令他們對他接下來的話愈發期盼。
“那就好,我這人說話不喜歡兜圈子,那就直接開始吧。”李亞東說,“今天找你們過來的目的很簡單,靈溪酒廠我決定買下,從此便屬于我和胡總的私人企業,但偌大的一家酒廠總歸需要工人,所以除了重新招聘外,我們也想在原廠職工中返聘一批。”
果然!
現場眾人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鐘副廠長一如既往的靠譜,比那個從來都高來高去、結果一出事就撂攤子閃人的廠長靠譜多了。
“在座技術人員出身的請舉手。”
眾人心頭一驚,心想這么直接的嗎,就開始選人了?
一百多號人,大約有八十號人舉起手,占到大部分。
都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物,能坐上管理層的位子,大多都仰仗多年積累下來的過硬技術。
“事先申明一句,成功返聘的人的檔案資料,日后會有專人進行審核,如果有弄虛作假的嫌棄,直接…開除!”
眾人皆是心頭一顫,也終于意識到他們現在想加入的是一家私人企業,再也不像以往了。
而在這種企業里,可不存在什么鐵飯碗、甚至金飯碗的說法。
實際上李亞東之所以強調這么一句,就是要讓他們明白這個道理。
他同情靈溪酒廠的下崗職工,但同時他用屁股想也知道,這樣一家大型國企中,過去必定有些只拿工資不干活的人——幾乎所有國企都存在這種現象。
而像這種人,他可不會要,即便窮得吃不上飯,都不會予以錄用。
他開的畢竟是公司,而不是慈善機構。
他可以提供給員工優越的待遇,但前提是,員工必須給他創造豐厚的利潤。
這是一種相互行為,很現實,如同越來越現實的世界一樣。
“你們八十來人,暫時被錄用。”李亞東說,特地將“暫時”二字加了重音。
意思很明顯,干得不好,同樣可以隨時撤掉你們。
但這八十人終究欣喜若狂,他們也算有點摸清這位年輕大老板的脾性,看似好說話,但實則做事極為果斷,根本不扭捏,說開除你估計絕不會再挽留半分。
但這沒事,有了大起大落,他們才愈發明白這份工作的珍貴,這樣性格的人其實也好伺候,只要不虛與委蛇,認真做事,能給他創造價值,應該什么幺蛾子都整不動你,不像以前國企,很多時候更看重的并非能力,而是關系。
就譬如那個數月沒見人的廠長,他是如何做到廠長的,大家都很清楚。
而余下的大約五十人,表情就顯得十分失落了。
就這樣…再次失去了嗎?
當然不會。
李亞東還沒有這么一根筋,他首先挑技術人員,因為那是剛需,這幫人不見得文化水平有多高,但幾十年歷練下來的技術,也不是那些剛出校門的大學生可以比擬的,哪怕手里證書一大堆。
在他的企業中,管你什么大學生還是博士生,沒經驗的進來只能先干學徒,工資可以稍微高點,僅此而已。
想要往上爬,就要拿出真才實學,他絲毫不崇尚文憑。
而經營一家企業光有技術人員可沒用,他們雖然是剛需,不可或缺,但企業若想發展壯大,大頭還是要靠管理型人才。
所以是的,其實余下的這五十名沒有技術,依然能混到中層以上管理職位的人,他更為看重。
但卻不是每一個都想要,因為他對管理型人才的要求非常高,肯定有相當一部分達不到他的標準。
“剩下的人,麻煩你們按照順序自我介紹一下,告訴我,我為什么要錄用你。”
很直接,很直白,卻很見效果。
因為第一個站起來的人,他僅說了一句話,便被李亞東錄用。
那就是吳主任。
在余下的所有人中,他的座位最靠近前排,所以聽過李亞東的話后,便直接站起身來,道:“我叫吳長棟,以前酒廠的總辦公室主任,您剛才返聘了八十幾名技術骨干,我可以幫您合理的安排他們的工作…”
“恭喜,你被錄用了。”
李亞東笑了笑,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管理型人才。
而他在說話之前也留意到一個小細節,當吳長棟這么一說時,之前那八十幾人都下意識地點頭。
那么,就足夠了。
不問學歷,不問出身,不問經驗,所謂管理型人才,能服眾、能讓屬下指哪兒打哪兒,那就堪稱完美。
而有些人,譬如第12個站起來的人——前面有幾人,李亞東還說了句先考慮一下。而對他,李亞東直接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為啥?
因為他站起來結結巴巴的,連一句完整的表述都講不出來。
這種人,要他何用?
讓他做管理,可謂一劑毒藥。
對方很尷尬,其他人也很同情,只有李亞東像個刻薄的混蛋。
“那個…李董,老彭雖然人老實了一點,但辦事還是很認真仔細的。”這時,鐘云路忍不住地說。
他是真心希望這些老部下每一個都能被返聘回來,雖然他自己還不知道何去何從。
“但他并不適合做一名管理人員,達不到我的要求,如果有想法,可以考慮從基層做起。”
“這…”
別說鐘云路了,在場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這個老彭可是工廠最早的一批工人,熬了整整三十年,才熬到一個中層管理,你讓人家現在重新開始?
拖著五十多歲的身體,從基層做?
他們卻不知道,若非如此,李亞東連基層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因為一線職工,當然是年輕力壯的好。
他在等待老彭的回答,如果一個人能經得起這樣的侮辱——從某種層面上講,確實算。那未嘗就真的沒有優點。
以后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好呢?
只要是金子,他向來樂意提拔。
老彭腳步微頓,聽他這么一說后,內心著實掙扎了一番,好半晌,才點頭道:“我愿意。”
滿堂嘩然,但李亞東卻笑了。
這樣的人,不擅言辭,卻有毅力與胸襟,其實還是有些工作適合的。
“那好,你先去吧。”李亞東說。
因為這是一場管理層會議,而老彭已經不屬于管理層。
“謝謝老板。”
老彭點點頭后,大步向前,原本緊張的身形,看起來卻顯得那樣的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