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興洋是絕對無法找到勝利哥的,縱然將整個陜北地區翻個底朝天都是枉然。
為啥?
因為勝利哥此刻正在一個他根本意想不到的地方,與他之間的距離,也比他想象的要近得多。
差不多…天天照面。
大龍村。
瞭望大漠營地地勢最優越的一塊上崗上。
這里已經被李亞東霸占。
當然,不是強行的,只因他帶著一幫人坐在這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談,村民們便很自覺的沒過來打擾。
“這回有意思了,謝興洋的幾名狗腿子好像都罷工了。”
一陣奸·笑傳來。
如此標志性的笑容,不是勝利哥還能有誰?
“哦?何以見得?”李亞東手持望遠鏡,也注意到了這一幕,笑著詢問。
“沒看他們是用11路公交的嗎,背著大包小包,車也沒開,真要出門辦事不會這樣給自己找罪受,不用謝興洋的車,明顯就是鬧掰了的意思。”
勝利哥與阿雄等人共事過,多少有些了解他們的脾性,以及與謝興洋之間的具體關系。
李亞東呵呵一笑,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這么說…謝興洋現在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據說他最近滿世界的找你,怎么樣,想過去見一面嗎?”
“好啊。”勝利哥欣然同意,還打趣著說,“也不知道見面之后他會不會沖過來扁我,小龍小虎,你們可要保護好我呀。”
“哈哈…”眾人齊聲大笑。
別說謝興洋的幾名狗腿子已經撂攤走人,就是還在,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喲,在底下找車呢。”胡廣源指著山崗下面說。
他精明,早就看出李亞東和勝利哥的計劃,加上一直以來表現不錯,將大家的胃口照顧得很好,也跟每個人的關系都處得不錯,有點自己人的意思,所以有些事情李亞東也就不再對他藏著掖著,也在“戲臺”這邊給他留了個座。
阿雄等人只要不傻,就不會選擇從大龍村這里走出去,二三十里的山路,背著沉重的行禮,能走到你懷疑人生。
那能怎么辦?
得找車,村口就停了一輛車,是李亞東的那輛猛虎大帥,勝利哥他們的車根本沒開回來,在縣城公司里,他可不想謝興洋通過車找到他,至于什么時候該與謝興洋見面,這事兒根本輪不到對方決定,得看己方的心情。
阿雄等人倒也沒指望能坐上李亞東的車,手里揮著鈔票,請求村民們用牛車送他們出山,還一個勁兒地解釋,說自己等人已經和謝興洋分道揚鑣——估計這也是他敢于過來找車的原因。
不過,沒用。
村民們記仇,管你有沒有棄暗投明,拳打腳踢都上過手的人,怎會幫你?
“阿龍,去跟馬支書打聲招呼,人家既然已經改過自新,總得給個機會。再說了,毛爺爺都伸出來了,這么好的生意,不干白不干,做人不能這么犟嘛,咋能跟錢過不去呢?”李亞東笑著說。
“好。”齊龍同樣笑了笑。
最后在李亞東的幫襯下,阿雄等人終于坐上了牛車,兩輛,紅明和三娃一人趕一輛,服務周到,直接送到縣里,一口價每輛車100塊。
“走吧,出了這么大的禍事,咱們也該過去慰問一下。”李亞東望著大漠的方向說。
大漠營地。
謝興洋站在帳篷外面的空地上,望著已經停擺的幾只“鎬頭”,面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他走南闖北,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也發了不少橫財,算是中國第一批富起來的人,身家千萬。不說在他的南方老巢那邊,即便擱在全中國,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上流人物。
原以為已經攥下這樣的身家,這輩子隨便玩玩,只要不去作死,注定會富貴終年、享盡榮華。
萬萬沒有想到,陜北開油這個被他視作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商機、能使他財富幾何倍增的天賜良機,最后…竟害得他傾家蕩產。
他數千萬的身家啊,足以買下一個小城鎮的巨額財富,竟全部被這片荒蕪人煙的大漠給吞噬!
心中的感受,怎一個“恨”字能夠道明…
悔意滔天!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會來陜北——實際上一直以來他都無比歧視這個貧窮落后的地方,瞧不上這里的所有人和事,除了石油。永生永世都不會踏足這里。
這片土地,對他充滿惡意!
“謝總。”突然,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不想我打你的話,趕緊滾!”謝興洋頭也不回地說。
“你是不是傻了?”饒是阮大飛這種好脾氣的人,也終于忍不住發了火,走到他身前,指著鼻子跳腳就罵,“我特么現在就站在這里,你打我一下試試?你個死胖子,150斤的橫梁都馱不起來一根,你能打得過誰?你還當現在有一群狗腿子聽你使喚?來啊,打我呀!”
“…”謝興洋直接一下被他給罵懵逼了。
才意識到自己的尷尬處境。
他瞥了眼阮大飛樹樁子一樣的手臂,深知,兩個他也不可能是阮大飛的對手。
于是…軟了。
“阮隊長,你那三十萬我肯定會給,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手上沒錢,等…”
“那我不管!”
謝興洋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阮大飛打斷,“別想再想給我往后拖,不是沒給過你時間,已經拖了三次,我們的錢怎么掙來的你是看到了的,都是流血流汗的辛苦錢,天王老子也別想拖掉!你要是敢賴賬,我就敢跟你拼命,我今天把話撂在這里!”
這一點,謝興洋還真不懷疑,他閱人無數,總歸有點眼力勁,深知像阮大飛這種平時話不多,但性子又倔的人,最不好招惹。
“但我現在真沒錢啊,你逼我也沒用。”
謝興洋無可奈何地說出這話后,連自己都感覺羞恥。
他從未想過區區三十萬,他竟會有一天拿不出來。
“沒錢沒關系,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你有東西。”阮大飛說到這里一頓,伸手指向帳篷一側道:“喏,幾輛吉普車我就不說了,但這輛大奔看著還挺新,賣個幾十萬應該不成問題,足夠還我的錢。”
“賣車?”謝興洋微微一怔,有些發懵。
心想竟到了要賣座駕的地步了嗎?
不能夠!
“不然呢?你又沒錢,我瞅著你身邊也不像還有其他家當的樣子,只有賣車。反正我不管,今天天黑之前我必須收到錢,一幫兄弟還等著拿錢回家過日子,我也為難,你要敢不給,就真別怪我不客氣了!”
謝興洋眉頭蹙得老高,看了看天色,距離天黑也就三四個小時了,你讓他哪里去變出錢來?就是賣車他也得找到買主才行啊。
不帶這么逼人的!
但他又十分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孤家寡人也一個,想橫,都橫不起來。阮大飛真要使手段,他幾乎就是對手手里的陀螺——任抽。
“我的大奔肯定不能賣,那三輛吉普車10萬一輛,你開走吧。”
實在無計可施,但他仍然有些自己的堅持。私人座駕怎能賣,那玩意兒就跟老婆一樣,誰會去賣自己的老婆?
圈子里沒人這么干,只能換,不能賣!
“值不值10萬啊?”阮大飛倒也不挑,能變出錢來就行,只是瞅著灰霧揚塵、缺乏打理的三臺吉普,一陣狐疑。
“那是沒洗,我過來陜北才買的,幾個月而已,你說值不值?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謝興洋總歸又雄起了一下。
倒也是句真話,這三臺車都才一萬公里不到的里程,一輛賣個十來萬綽綽有余。
阮大飛斟酌了一下后,道:“那行吧,就再信你一回,我去找人來開。”
說著,從帳篷里趕出了自己的一腳踹,向著大龍村的方向駛去,打算借村部的電話用一下。
他有這個把握能借到,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從未參入過謝興洋與大龍村之間的紛爭。
望著他的背影,謝興洋踱步來到自己的虎頭奔旁邊,伸手撫摸著因每日讓人清洗、而光可鑒人的黑色漆面,像是撫摸自己的媳婦兒一樣,自言自語地說,“窮得吃不上飯,我也不可能賣你呀,不吉利不說,還掉底子。對吧?”
他自認保住了這輛座駕,也保住了自己僅有的一絲富貴與臉面。
可就在這時,身側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扭頭一看,是一輛同樣黑色的、有些眼熟的吉普車,正咆哮著向這邊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