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這邊的天氣特別干燥,李亞東來了這么多天,都沒下過一場雨,對著鏡子照了照,就感覺皮膚干癟了不少,尋思著在這邊待一陣兒后,再回去的時候會不會變成一個黑瘦小老頭,或是多張紅臉蛋,不由笑出聲來。
他今天特地起早了一些,打算去趟縣政府,昨晚挺晚的時候鄒敏毅打電話過來,問他明天還在不在酒店,說一早趕過來,李亞東拒絕了,說自己過去。
人家總歸是名縣長,老是像個小嘍啰一樣的跑來跑去,不太合適。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李亞東在酒店待悶了,想出去轉轉。
這次來到縣委大院,李亞東卻沒有去外面找停車位的思想覺悟,上次他進去時留意過,里面沒幾臺毛車,有的是停車位。
“噠——”
驅車的齊龍摁了聲喇叭,看門的小老頭倒挺悠閑,叼著根煙,翹著個二郎腿,正坐在崗哨亭里津津有味地翻看報紙,似乎是一份政府內部報,所以待在這里守門,耳濡目染之下,他也關心起了政治。
老頭聞聲扭頭一看,習慣性地先瞥向前擋風玻璃,一看沒有通行證,起身的速度明顯放緩了一些。
“那個…”
他正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齊龍降下了黑色的車窗玻璃。
“喲!是你們幾位呀!”臉上頓時多了份笑容,呵呵說道:“是找蔡主任吧,請稍等啊,我馬上開門。”
擋車桿被升起,李亞東他們暢通無阻地進入縣委大院。
“蔡主任?”看門老頭的勢利眼李亞東并不想理會,卻被他的一番話勾起了興趣。
“應該是蔡小蘭吧,上次我們走的時候,她把我們送到了門口,這老頭看見了。”齊虎說。
“可蔡小蘭不是科長嗎,怎么變成了主任?”齊龍疑惑。
李亞東笑了笑,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想。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蔡小蘭可就沾了他大光。
當然,是與不是,現在還很難說。
一行人進入行政樓,鄒敏毅的辦公室在五樓,昨晚已經告知,但沿著毛面的大理石樓梯上到四樓時,李亞東的腳步便停了下來,繼而轉身向廊道中走去。
縣委主任辦公室。
門是開著的,里面似乎挺熱鬧。
“王局長,周處長,你們真是太客氣了,一大早特地趕過來。其實沒什么的,主要得多謝鄒縣長的栽培。另外,我畢竟剛上來,以后工作上的事情還需二位多協助、多幫忙呀…”
聲音果然是蔡小蘭的,看來李亞東的猜測并沒有錯。
從計生科科長,一下跳到縣委辦公室主任,這樣的跨度不可謂不小,應該連升了好幾級。
門口突然有人出現,辦公室里的三人下意識地扭頭探來,蔡小蘭一個激靈,瞬間站起身來,“李老…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笑容要多燦爛有多燦爛。
“過來找你們鄒縣長有點事,聽說你升職了,剛好路過,過來道聲賀。”李亞東笑著說,半真半假。
說來他對蔡小蘭的印象還算不錯,如果遇到了,一句恭喜的話,也不會吝嗇。
不過他來這里的主要目的,還是想看看那個騰剛強滾沒滾回鄉下。
“這…怎么敢當啊!”蔡小蘭受寵若驚。
而此時,原本還坐著的兩名中年男人,也都紛紛站起,面帶笑容地望向李亞東——顯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這幾天縣里來了位大人物的事情,在政府內部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縣委主任直接下臺,縣長親自跑去公安局睡了一宿,無一不彰顯出這位大人物的能耐。
“蔡主任有貴客,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倆人倒也自覺,與李亞東擦身而過時,都微微躬身,點頭示意了一下。
蔡小蘭將三人請進,并將房門帶上,然后殷勤地給三人泡了茶——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位置是怎么來的。
工作能力先不提,說實話,肯定欠點火候。
不貪——是鄒縣長看中她的一個原因。
另外最主要的一點,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鄒縣長是做過一番調查的,知道此人是她“帶進來的”,也找她問過話。
當時她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于是…略微有些不太厚道的攀了些關系。
將李亞東與大龍村的淵源全盤托出,并告知鄒縣長他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好像對李亞東很了解的樣子。此事自然無需驗證,事實已經很好的證明。然后又將自己和大龍村馬支書的表兄妹關系,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所以,她與李亞東是有些關系的。
但實事求是的說,她當時并沒有想過會馬上獲得極大利益,誰知道第二天,騰剛強一走,鄒縣長便把她提了上來,目前的職位是“縣委辦公室代理主任”。
當然,“代理”二字,基本可有可無,只要上來了,不去做些作死的事情,基本下不去,轉正也就是時間問題。
她有點被嚇到,不太清楚鄒縣長的想法,但既然好事臨頭,她也不慫。
拼勁兒她不缺,受文化水平所限,欠缺一點能力,她尋思著大概是可以用努力來彌補的。
“李先生,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您…”
“好了。”李亞東揮手將她打斷,笑著說,“鄒縣長看人應該還是有些水準的,你既然上來了,就不要辜負他的期望。至于我,我什么都沒做,不必道謝。”
這倒是一句實話,在李亞東看來,蔡小蘭能坐上這個位置,他只有間接功勞,沒有直接功勞,因為他轟走了騰剛強,僅此而已。
至于鄒縣長的某些想法,他懂,卻當作不懂。蔡小蘭若有事情找到自己,有利可圖的,他當然不會拒絕,若無好處,他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與蔡小蘭閑聊了幾句后,李亞東并未久待,起身告辭,蔡小蘭一直將他送到樓梯口。
來到五樓,這里明顯要安靜得多,鄒敏毅顯然一直在等著,辦公室的房門同樣沒關。
倆人在靠窗的木質沙發上落座——齊家兄弟并未跟進來。鄒敏毅給李亞東沏了杯綠茶。
“所以最后的結果如何?”李亞東問。
懶得關注過程,想象中謝興洋也不會太得勁,昨天應該談了很久,否則鄒敏毅也不會深更半夜地給他打電話。
他只在乎結果。
“我堅決要辦的事情,他又能怎么樣?”
一縣之長總歸有些一縣之長的霸氣,這句話李亞東愛聽。
人嘛,太心平氣和了也不行,會變得優柔寡斷,長此以往,干不成大事,該強勢的時候還是得強勢一些。
“這么說龍頭山的那片地,又回歸公有了?”李亞東笑著問。
“嗯。”鄒敏毅點頭道:“細節我就不跟您多講了,他剛開始肯定不太樂意,后來我就跟他講清厲害關系,一些民意不可違的道理,真鬧出什么大亂子,誰都沒有好果子吃。從上午談到晚上,總算低了頭,不過…”
李亞東微微蹙眉,問,“不過什么?”
“不過他并不舍得放手那片大漠。我看他這么在乎龍頭山的那塊地,以為那塊地沒了后,整片大漠他也就不要了,可他并沒有這么做。這我就…”鄒敏毅看了李亞東一眼后,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仿佛該辦的事情沒辦妥一樣。
“舍不得放手?”李亞東微微瞇眼,看來真是個聚寶盆啊。
眼睜睜地看著謝興洋去挖?
那不能夠!
這家伙他必須收拾掉,害他兩輩子坐牢的第一人,豈能放過?
“無妨,只要龍頭山的那塊地沒了爭議就行。”李亞東擺擺手說,看似并不在乎的樣子。
鄒敏毅聞言,長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