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的中國大學生的求知若渴程度,大概只能用“瘋狂”二字來形容。
從某種層面講,思想與視野受到禁錮的大學生們,迫切地想要脫困而出。
往往學校里的小書亭剛有新書上架,便能引起搶購潮,遑論有先鋒學者來校開講座。
相對于思想層次的升華,那種高深莫測的境界,大學生們更想提升的,還是自身的視野。
因此,聽聞有海外歸來的學長位臨母校交流經驗,整個燕園一下就沸騰了,沒人愿意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奈何,這樣的機會向來有名額限制,非品學兼優的學生不能參加,更多人只能流著口水眼饞。
孫衛國很詫異,他在北大四年時間,從未得到過這樣的機會,也未覺得有什么不公,因為心里總歸有點B數,不曾想,快要臨近畢業的時候,居然中了頭彩。
興沖沖地跑回宿舍,看到徐澤政正手持照妖鏡,倒騰那副自覺天下無敵的好皮囊,一臉興奮道:“阿政,你看!”
說著,從被藍色緊身褲包裹著的翹臀口袋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紙片,上書三個大字——入場券。
“哦。”徐澤政斜睨一眼,不再理會。
“…”弄得孫衛國一臉黑線,道:“這就完了?”
“不然呢?”
“擦,你丫好歹給點表示啊,看來最近哥們兒的努力還是得到了老師的認可,不然能給我這個?哥們兒現在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了!”
“孫哥…我覺得吧,應該是你想多了。”
“為啥?”
徐澤政也不說話,上身向后一靠,伸手摸向褲縫袋,掏出一張一模一樣的黃紙片,道:“喏。”
“我去…你怎么也有?”孫衛國瞪著眼珠子問。
“孫哥,你看你這話說得,你都有了,我憑啥不能有?”
“…”孫衛國原本想懟回去,卻驀然發現沒有理由,因為徐澤政的學習成績,確實比他好那么一丟丟。
倆人大眼瞪小眼,心知肚明,就他們這兩個貨色,跟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絕對沾不上邊。
“聽說這次的入場券,咱們班只有五張。”
“是啊。”
“那就奇了怪。”
“八成是老師可憐咱們,在燕園待了快四年,這樣的活動一次都沒參加,臨近畢業了,滿足咱們一下。”
“大概…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一對平日在燕園里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吃香的喝辣的的好基友,快到畢業才發現,似乎什么都沒學到。
倆人相視一望,苦笑不止。
上午八點四十五,學校大禮堂。
底下已是黑壓壓的一片,八百多個座位,坐無缺席,學生們以系和班級為單位,組成一個個小方陣。
大四學生作為學長,總歸有些優待,座次都安排得比較靠前。就譬如孫衛國他們一班五人,就坐在第四排的中間位置,不遠不近,視野剛剛好。
這還是因為一二兩排,劃分給了教師代表的原因。
“看來這次來得絕對是位超重量級人物啊!”有學生感慨道。
旁邊立馬有人附和,“那可不?以往有什么校外學者過來開講座,能有三五個老師旁聽就算不錯,這次居然一下來了四五十位。聽說好多老師今天沒課還特地趕過來,肯定是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學者。”
有學姐一臉激動道:“想不到臨近畢業還能見到這樣的大人物,真是太開心了。”
坐在旁邊的男生沒話找話,“誒,你們猜測是誰啊,國外回來的,而且還是德高望重的人物,這么多老師過來旁聽,怕不是如同錢先生一流的泰斗吧?”
“一準沒錯了,不會是那位…”
學生們紛紛猜測,一個個享譽世界的名字被報出來,更令大家激動不已。
其實不管今天到場的是這些人中的那一位,對于他們來說,都一場知識層面的“饕餮盛宴”。
就連老師們亦是如此,李亞東給北大捐款的事情,畢竟剛過去一天,目前知道的還僅限于當日的幾位知情者,而這幾人又刻意隱瞞了信息,就是尋思著今日給全體師生們,一個驚喜。
禮堂的舞臺上擺放著用紅絨布裝點的坐席,其上安置著棒槌一樣的麥克風,目前還無人落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九點整。
領導們一如往常踩著時間點緩步上臺,為首的自然是校長丁時孫,接下來便是兩位副校長、學校黨委副主席…
“咦?”
舞臺上有九張坐席,然而緩步走來的第四人,卻是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
此人絕對不是北大領導,那他是誰?
總教務處兼黨委主任鄭鮮明,居然走在他后面?!
要知道這個走位,以及坐席的分布,可都是很有講究的。
那豈不是說…鄭鮮明的身份要比他低?
更令在場的所有師生代表詫異的是,舞臺上的九張坐席很快坐齊,而除了那個年輕人外,其他八人都是熟面孔。
那么問題來了,說好的德高望重的泰斗呢?!
現場眾人眼神幾乎全落在了那個年輕人身上,實在難以從他那張細皮嫩肉、保養極好的臉蛋上,看出半點高人風范。
而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位于第四排的經濟系大四學生小方陣里,眾人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詫異,而是驚訝!
“誒,孫衛國,那不是你們班以前的同學嘛,叫李什么,之前還被學校公開表揚過一次,好像是暑期活動中為了保護同學,勇斗餓狼什么的?”
“是啊,我也記得,是叫李亞東對吧。他怎么跑上面去坐著了?”
“我上次聽你們班的人說,這家伙不是出國留學了嗎?”
“…學校所說的留學歸來的學長,該不會是他吧?”
“我去…這…搞這么大的陣仗,逗咱們玩呢?”
再說孫衛國五人,此時已經徹底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那是李亞東?”
“你別問我,我有近視,反正看著像。”
“老孫,阿政?你倆跟李亞東同寢室待了兩年多,總該不會看錯吧?”
不得不說,李亞東如今一副西裝筆挺、梳著蹭亮邊分發型的打扮,與過去在北大的時候,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再加上身懷巨富,身上的氣質也與從前迥異。最關鍵的是,他此刻坐在一張他絕對不應該坐的位置上,實在讓人有些不敢相認啊!
而孫衛國和徐澤政這倆人,平時上課混日子,別的沒有賺到,視力都保護得極好,眼神那是一個比一個好。
再加上與李亞東天長日久的廝混下來,對對方的神態舉止可謂了如指掌,不說化成灰都能認識,可這樣面對面,又哪有認錯的道理?
“日了狗,小東這家伙怎么跑上面去了?”孫衛國瞪著眼珠子扭過頭來,張大的嘴巴里都能塞下一顆雞蛋。
“你問我,我問誰去?”徐澤政同樣一臉懵逼,表情比他好不了哪里去。
“校領導怕不是腦子抽筋了吧,這家伙聰明歸聰明,可一天到晚見不到人,請假起來也毫不含糊,通常一請至少是半個月,就這貨能做學問?哪怕他出國這一年鑿壁借光、懸梁刺股也指定沒戲,臨時抱佛腳的勾當老子又不是沒干過,事實證明并沒有什么卵用。你信他突然茅塞頓開,成了學術大師?”孫衛國望著舞臺上的一排領導,一副“你們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的表情問。
被問的對象自然是身旁的徐澤政,他下意識地搖頭,“不信。”
做學問豈是這么簡單的事情,想要在學術上有所建樹,更是難上加難。
那些個成名的學者,哪一個不是在其擅長的領域,至少浸淫了幾十年的存在。
就算真是天賦使然,那怎么也得埋頭鉆研個大幾年吧?
而李亞東出國不過一年時間,過去在北大是個什么德行,現場沒人比他二人更清楚。
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都算恭維他,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家伙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學習上。
“阿政,來,掐我一下,我感覺自己在做夢。”
“嘶…我去,這么用力?”
“這不是怕你醒不過來嘛。”
“…日了狗,這不是夢…”
“喂,喂…”而這時,舞臺上的麥克風響起,校長丁時孫開始發言了。
“各位同學們,以及我們的教師代表們,大家上午好。”
“啪啪啪…”底下頓時傳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他們可以質疑那個年輕人坐在上面是否合理,卻無法忽視其他幾位校領導的存在,他們每一位都是國家學術界的重量級人物,對于他們,底下的學生與老師們,每個人心里都充滿敬意。
“我聽到一些傳言,說這次會議是一場學術交流會,在此我更正一下,此次會議是一場特殊表彰暨經驗交流大會。”
“表彰?”
“表彰誰?還特殊表彰?”
聽他這么一說,底下眾人都顯得有些不明所以。
“下面由我向大家隆重的介紹一個人,也就是今天的主角。”
丁時孫說著,站起身來。
于此同時,臺上那個備受關注的年輕人,也站了起來。
“表彰他?”
“為什么?”
這是大多數師生們共同的心聲,而經濟系大四學生小方陣里,卻好似瞬間刮起十二級颶風。
“這不能夠吧,校長要公開表彰李亞東?”
“是啊,還弄來這么多校領導,以及老師旁聽,他難道拯救了銀河系?”
孫衛國與徐澤政二人相視一望,都從對方眸子里讀懂了兩個字——震驚!
“孫哥,你說東哥他到底干嘛了,特地把他從國外弄回來,還搞出這么大陣仗開表彰會,該不會發現了什么新元素,拿了諾貝爾吧?”
孫衛國遞給他一個“關愛智障”的眼神,沒好氣道:“發現個毛線,咱們學的是經濟!”
“那…”
“別問我,我特么的也納悶呢。”
這時,舞臺上,丁時孫繼續說道:“他就是咱們北大八四級經濟系學生,李亞東同學!”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嘩然。
“居然才八四級的,那應該還沒畢業吧?”
“是啊,他到底干啥了?”
“看這模樣指定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別說學生們一個個的心里像有只貓爪子在撓一樣,就連老師們,亦是如此。
他們實在想不通,眼前的這個才上大四的學生,到底做了什么,學校還特別囑咐讓他們過來參加會議。
要知道就連早前“兩彈之父”鄧先生過來講學,學校都未有過這方面的強制要求。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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