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應該就是李先生吧?”
高云長下意識的站起身來,不留痕跡的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年齡還真小得讓人妒忌。
明明是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小伙子,卻已經掌握著十億級別的財富,將來會達成一個怎樣的高度,簡直不敢想象。
李亞東很容易注意到了劉主任和小馬同志,以及王順發。再看他們此刻所站立的位置,心中便有些了然。昨天已經說過,他們縣長會連夜趕回來,那么此時站在蘇父旁邊開口問話的這位,八成就是縣長無疑。
只是他未曾預料到的是,縣長居然會大清早的親自登門拜訪,原本他還準備吃過早飯后,去往縣城。
若是單憑一個港商的身份,應該還不至于如此。
不過,眼神在王順發身上留意了一下,見他目光閃躲,不敢與自己對視,李亞東便大概有了些猜測。
如果他沒記錯,自己的名片只在派出所發過一張。
倒也真不愧是派出所、干的是查案的活計,僅憑一張名片,就已經了解到一些事情。
若非如此,這幫人萬萬沒道理如此殷勤。
不過這樣也好,省了不少事。
料想他們能了解到的也只有公司層面的事情,畢竟信息就那么一點,而東方紅集團,眼下在香港確實不算毫無知名度。
“縣長?”李亞東饒有興致的問。
“正是,鄙人高長云。”高長云說著,主動向前兩步,伸出手來。
此舉沒嚇到別人,卻是把一旁的蘇父嚇得不輕。他就算再沒文化,也知道“鄙人”二字,是一種自降身段的稱謂,而且高縣長還如此主動的伸手。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自認身份不如…小李。
天吶!
自己這個準女婿到底什么來路?
“高縣長你先坐會兒吧,我去洗漱洗漱就來。”李亞東和他握了手后,笑著說。
“李先生請自便。”
李亞東進屋洗漱去了,而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陳躍進訕訕來遲,只怪莊子著實有些大。
他一進門便嚇了一跳,總歸每年也有幸去縣里開幾次大會,所以對于在場眾人并不陌生。
他先與最熟悉的鎮長萬和平對視一眼,這才小跑到高長云身前,連聲道:“哎呀,高縣長,你看縣委領導班子下來視察,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聲,真是多有怠慢,多有怠慢…”
“你是…”高長云哪里認識他,顯得一臉迷糊。
這時,萬和平湊了過來,在他耳邊小聲知會道:“縣長,這位就是大陳莊的書記,陳躍進。另外,他還是那個蘇洋的老丈人。”
“哦?”高長云詫異,這件事情他卻是才知道,原來蘇洋的媳婦兒,居然是書記家的女兒。
如此來看那個姓沈的小子,倒是膽子不小啊,竟敢欺負書記家的女兒,就不怕給小鞋穿?
他倒也并不知道沈家是大陳莊首富,且產業在鎮上,并不怎么畏懼書記。
“原來是陳書記啊,實不相瞞,這次過來你們莊上,并不是搞什么視察,只是來見見李先生,你也不必太在意。”
高長云笑了笑,還特地解釋了一句,也算給足了他面子,自然不是因為什么書記身份,這樣的小書記縣里沒有一百,也就九十九,主要還是看在他與蘇家的關系上。
“李先生?”
陳躍進不明所以,猜想是何須人也?教書先生?
應該是了,八成還是有大學問的先生,不然哪里能驚動縣長親自登門。
莫不是蘇家丫頭在京城里的老師過來了?
可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他怎么一點都不知情?
難不成是昨天晚上到的?
正當陳躍進浮想翩翩的時候,一旁的林曉兵笑著說,“陳書記,你算是有福了,女兒嫁了個好人家。”
“啊…”一聽這話,陳躍進有點傻,要不是清楚他是什么人,還以為對方在說反話埋汰自己呢。
好什么好,女婿進了號子,判個四五年沒跑,以后出來就是刑滿釋放人員,這個標簽得掛頭頂一輩子,影響不可謂不大。
也幸好女兒結婚才小半年,還沒懷上孩子,這門親事指定不能再處了,他正準備讓女兒改嫁。
“哦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林曉兵笑了笑,何止是他,從剛才的交流中不難聽出,就連蘇家父親都對李先生的真實身份并不知情,只說是女兒的同學。
同學或許是同學,蘇家女兒應該是在美國念書,如同李先生這樣身價的人,讀書約莫也就鍍個金,就好比省城里的那些高官子弟下鄉一樣,去哪里鍍金大概也就一個念想的事情。
只能說蘇家女兒好運氣,恰好在學校遇上這位李先生,而且這位李先生八成還對她有些意思,否則不會千里迢迢來給蘇家收拾亂攤子。
“知道什么?”陳躍進越聽越迷糊。
林曉兵笑而不語,有些事情既然李先生都沒透露,那么他們肯定不便公開講出來。
弄得陳躍進心里癢癢,像有只貓爪子在撓一樣。
這時,李亞東洗漱好走了出來。
陳躍進好奇的打量著他,這小伙子以前沒見過啊,怎么會出現在蘇家。
“李先生。”高長云迎了上去。
“啊?他是李先生?”陳躍進詫異。
在他看來,能被稱呼為“先生”的人,不應該都是一些老學究才對嗎?
萬和平走到他身邊,小聲嘟噥道:“行了,老陳,別在這兒大呼小叫的,沒讓你說話,你別說話。”
“哦…”
陳躍進下意識的退到一旁,心里難受得緊,卻是沒能忍住,把蘇父拉到一旁,“建川,什么個情況,這人誰啊?”
自從知道這老小子有意讓女兒改嫁后,蘇建川從心里便不怎么待見他,不冷不熱的回道:“我女婿,怎么了?”
他就算再沒腦子,也看得出來小李的身份非常不一般,猜測父輩中很有可能有位了不得的大官。此時直溜溜的說出這話,也是想出口惡氣,讓這老小子明白,別總是以為我們老蘇家高攀了你們老陳家,我們老蘇家一樣有了不得的后生愿意走進來,你那個芝麻綠豆大的官,跟人家一比,算得了什么?
陳躍進很想回一句“你吃了火藥啊”,過去這個殘疾親家,可從不敢跟他如此說話,但也知道場合不對,先忍下這口氣,問,“薇薇那丫頭的?”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還有幾個女兒?”
陳躍進氣得牙癢癢,還翻了天不成,這個婚必須得離!
原本他還尋思著等蘇洋判刑之后再說,好讓女兒死心,但現在不想再等,就這幾天,立馬離了!
高長云近距離跟李亞東交談了幾句,講的什么內容,外人不得而知,只見李亞東眼神明亮,待他一番話說完后,才笑呵呵的回了一句,“高縣長有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高長云同樣笑了笑,繼而對林曉兵使了個眼色。
林曉兵會意,小跑出院門。
“誒,你們說,好像不是什么禍事啊,也沒聽到什么哭聲傳出來。”
“對呀,我好像還聽到院子里有人在笑。”
“這就奇了怪,家里兒子被抓,還能笑,這心也是夠大的…”
小河渠的岸埂上,聚集了一大幫莊里人,大家議論紛紛。一個賊頭賊腦的家伙離得最近,都快靠近汽車了,就想弄清楚里面在干嘛。
若是李亞東在這里,就能認出此人,正是那天在沈家遇見過的毛頭。
林曉兵走到一輛帶窗簾的吉普旁,拉開后車門。
“行了,你可以出來了。”
蘇洋剛才那一陣兒的心情有多復雜,外人怕是很難體會,被抓進號子里蹲了一個多月,吃不飽穿不暖,還備受凌辱,突然來到家門口,里面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媳婦兒,有溫暖的家。恨不得立馬下車沖進去,可身旁卻坐了個民警,不讓他動,簡直是煎熬。
驀然聽到這個聲音,猶如天籟,直接從車上跳下,向著院門狂奔而去。
“誒…那不是蘇洋嗎?”
“不可能吧,蘇洋不是被抓了,要判刑嗎?”
“你把眼睛瞪大點再瞄瞄,那不是蘇洋還是誰?”
“我去…還真是!”
圍觀人群里頓時炸開了鍋,不明白一個本應該蹲在號子里的人,怎么就突然給放回來了。
毛頭離得最近,自然第一眼便看清了那人,眼珠子瞪得滾圓,來不及多想,猛地一個轉身,撒開腳丫子就跑…
“爸!”
蘇洋沖進院子,第一眼便看見了父親,兩股熱淚瞬間流了下來。
“啊!小洋,你…”
蘇父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還以為自己思子成疾,出現了幻覺,直到兒子猛地沖過來將他抱住,感受到那滾燙熱淚從兒子的臉頰上滑落,再滴在他的臉上,才知道這是真的。
“蘇洋你…”
一旁的陳躍進同樣眼珠子瞪得滾圓,他原本下意識的想說“你小子不會越獄了吧”,可看看旁邊縣委領導們皆是一副笑而不語的模樣,就知道這事他們肯定知情。
“小洋回來了…是小洋回來嗎?”
約莫聽到動靜,蘇母和小娟幾乎同時從堂屋里狂奔而出。
當看清院子里的人正是蘇洋無疑,趕緊沖了過去,將他緊緊地抱住,似乎不用力抱住,他會再次被人抓走一樣。
四個人依偎著在一起哭成一片,李亞東靜靜地望著這一幕,笑了笑。
實在沒想到縣委領導居然如此上道,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也令他原本籌劃的行賄計劃,胎死腹中。不過,死得好!
那樣的事他本就不喜,反而這樣明著來,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如此看來,他終究有些低估自己現在的能量。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也是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這么有錢,完全沒有經驗。
道聽途說的那種,終究算不得數。
早知道財富多到一定程度,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力,能讓證據確鑿的犯人,光明正大的無罪釋放,那他還矜持個蛋蛋?
光明正大——重點是這四個字!
當然,李亞東也知道,這種影響力恐怕放在這個時代才比較適用,隨著日后中國經濟越發強盛,這種影響力不說完全失效,作用肯定也會越來越小。
三十年后像蘇洋這個案子,政府機關敢審判都省了,直接放人?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馬阿里家的親戚,估計也沒撤。
輿論炮彈能轟死政府和馬阿里。
他尋思著,看來以后行事得膽子更大一些,別拿自己不當富豪。
該高調的,就得高調!
在這個年代的內地,或許還真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