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還是你高明啊,只要干垮了隔壁,以后海淀可就是咱們的天下,這點虧損根本忽略不計。”
二發貿易公司經理辦公室,王輝望著回來后直接霸占了他座位的許多福,適時地獻上了一記馬屁。
心里卻在說:媽的,以為你能憋出什么大招呢,還不是放價格,在電話里把老子罵得狗血淋頭,要是能放價格,老子不早就把客流拉回來了?
不過心里雖然有些抱怨,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老板看問題確實比他透徹,原先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隔壁在整什么幺蛾子,剛才聽老板一講,頓時茅塞頓開,也支持他的做法。
這一招,貌似就是武俠小說里所說的借力打力。
確實很高明。
“行了,最近心情煩躁,拍馬屁的話不想聽,你給我把隔壁盯牢了,一有動靜立馬通知我。”許多福顯得不賴煩的擺擺手,話雖然這樣講,但微微勾起的嘴角,還是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郁悶了這么久,總算看到了一絲希望,心情總歸舒坦了不少。
只是…半個月之后,這絲情緒就再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則是急躁。
此時隨著競爭形勢日益嚴峻,兩方皆是寸步不讓,各類商品的價格低到超乎想象,一只市面上零售將近五十的電子表,兩家貿易公司的出貨價不到二十塊,這也就意味著,一只表凈賠五塊!
好多外區域的商販都被吸引了過來,雙方可謂一刻都不停歇的從南方倒貨,一批貨到了,立馬再派人過去。
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一帆貿易公司都沒有顯現出資金短缺的趨勢,且據可靠消息稱,蔣騰飛已經攜帶大量現金,與幾名小年輕一起,去了南方。
許多福急了,自家庫存告急,他倒是想要進貨,卻拿不出太多余糧,單是這半個月,他就派了兩撥人馬南下,平均一批貨將近兩萬塊,用火車皮拉回來的。
每日的出貨量實在太大,一天虧損至少上千塊,換成普通老百姓非得嚇死不可。
“媽的個巴子,那孫子哪來的這么多錢?”
許多福整紅了眼,事已至此,萬萬沒有輕易放棄的道理,不然前面的付出就全都打了水漂。
可沒錢怎么辦呢?
只能繼續借了。
親朋好友已經借了個遍,繼續榨壓也榨不出來油,萬不得已之下,許多福只好摸到黑市,找莊家借了利錢,也就是日后所說的高利貸。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李亞東死磕到底,反正已經沒了退路,一副你死我活的局面。
單單一個六月下旬,他就借了三次利錢,總計七萬塊,但由于前兩期未能按時還款,利滾利之下,如今金額已經達到十萬塊。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就在昨天,公司倉庫再一次告急!
許多福明顯已經有些奔潰了,如同一根炮仗,一點就燃,公司里的人誰都不敢輕易靠近,兩名被罵哭的女員工,干脆已經不來了,這個月的工資都沒拿。
二發貿易公司里幾乎人人都清楚,老板快要扛不住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都說事不過三,莊家那邊不可能再借錢給他,而且已經傳來消息,要他盡快還錢,不然后果自負。
那是一幫什么人許多福心知肚明,如果到期還不了錢,下場必定慘不忍睹。
他現在手頭上還有一筆錢,最近一批賠本貨回的本,卻不敢再往里搭了,是真的膽寒了,因為他發現一帆貿易公司那邊像是開銀行的一樣,根本就不差錢。
可惜的是,他明白這個道理太晚了。
六月末的最后一天,二發貿易公司斷貨了,也就在這一天,得知消息的債主找上門來。
一輛“大發牌”小黃車,載了整整八個人,清一色的光著膀子的二流子,直接沖進公司,嚇得里面的員工頓時作鳥獸散。
許多福雖然也養了一幫馬仔,可那些家伙,跟這些真正刀口上舔血的愣頭青,根本沒法比,一個個敢怒不敢言,悶不吭聲的站在一旁,眼睜睜的望著他們沖進經理辦公室。
“完了…”經理王輝目視著這幫人的背影,大概也就猜測到了怎么回事。
原本他還在想呢,老板在長春損失慘重,還哪來的這么多錢進貨,現在終于明白了,原來是借了利錢。
那玩意兒能碰?
許多福正在辦公室里苦思著對策,發現房門被推開,剛想發火,可看清來人后,頓時又換上了一張笑臉。
“喲,這不是偉哥嘛,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走在一幫二流子最前面的、一位年紀稍長的青年人,莫無表情的說道:“許老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聽說你公司斷了買賣,欠我們的錢也該還了。”
這幫放利錢的家伙精明的很,別看借了錢后,好像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其實暗中早就派人盯好了稍,一點風吹草動立馬就能知曉。
“偉哥,您八成收錯了風吧,我這公司明明還開著,哪里斷了買賣,不信您去貨架上看,商品擺得滿滿當當的呢。”
許多福好言相對,他的脾氣其實算不上好,可在這幫人面前,絲毫不敢耍橫,只有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才知道,這幫手里攥著大把鈔票的家伙,后臺有多硬,八三年嚴打,那么多人遭殃,這幫人卻一個都沒進去,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再說了,偉哥,上次商量好的日子不是還沒到嗎?”
“這個我管不了,上頭既然讓我來收錢,沒見到錢肯定不能走,這個規矩你應該懂。”
偉哥倒是油鹽不進,不管許多福如何解釋。
“可是…偉哥,我現在貨款沒到位,拿不出來錢啊。”許多福嘴巴都快說干了,心情本就不怎么好,雖然不敢發火,但言語已不像剛才那么委婉。
話說到這份兒上,偉哥也失去了耐心,他的職責就是收錢,拿到錢才完成任務,其他的都是扯淡,冷笑道:“拿不拿得出來,你說了可不算數,那得搜了才知道!”
聞言,幾乎不用他吩咐,身后的幾人已經開始行動起來。
“誒,你們干什么?住手!”許多福大驚,手頭上還余下的那點錢,可是他的翻身本啊,他一直在琢磨怎么用這筆錢起死回生呢,要是被搜刮了去,那他就徹底歇菜了。
“偉哥,我跟虎哥也算有點交情,這約定的日子還沒到,沒必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吧…”許多福見口頭制止無用,趕緊跑過去拽住偉哥的胳膊說道。
“去你娘的!”
卻不想偉哥直接一揮手,把他推得一個踉蹌,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許多福何等人物,這個年代就敢走南闖北的狠角色,平時身旁一堆馬仔前呼后擁著,哪里受過這等鳥氣,一下子沒忍住,怒聲道:“你敢跟我動手?”
恰好這時,一名二流子從經理辦公桌后面提出一個黑布包,大叫道:“偉哥,找到了,不過大概只有兩萬多。”
偉哥看了他一眼,卻是沒有理會,直接轉身一個正蹲踢在許多福身上,“你算哪根蔥?老子跟你動手怎么了?狗日的,不是說沒錢嗎,這是什么,廢紙嗎,跟老子耍心眼…”
一邊說著,拳腳也沒閑著。
許多福一向養尊處優,哪里是身強力壯的偉哥的對手,幾下就給干趴下了,抱著個腦袋在地上求饒。
動靜鬧得這么大,外面的馬仔自然聽到了,有兩人忍不住的想沖進去,卻被王輝用眼神制止住。他心思亮堂,許多福算是徹底完了,再為他出頭,且不說沖進去頂不頂事,已經沒了意義。
“姓許的,這錢老子可當你面點清楚了,一共兩萬四千八,剩下的到了日子再來取,到時可別拿不出來錢,后果你懂的!”
偉哥撂下一句話后,就帶著手下離開了,留下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嘴角還帶著血跡的許多福,坐在雜亂的水泥地上愣愣發呆。
偏偏這時,王輝帶著幾名馬仔走了進來,將他攙扶起來后,低著頭說道:“老板,要不…咱們好聚好散吧,這個月的工資,兄弟幾個也不要了…”
“滾,都給我滾!”
幾人相視一眼,默默地退出了辦公室。
“樹倒猢猻散啊…”許多福狀若瘋癲,口中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