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價格戰的第一天,二發貿易公司的工作人員還抱著無所謂的態度,認為隔壁只是突然打了雞血,那么第二天,就有些慌了神,第三天,徹底害怕了。
所有人都搞不清狀況,虧本做買賣,古往今來,從來沒有過的道理啊。
二發貿易公司坐鎮京城的經理名叫王輝,許多福一幫馬仔里比較有頭腦的一個,公司整整兩天沒有開單,他再也不敢等了,第一時間撥通了長春那邊的電話。
而此時,許多福正在為君子蘭的事情急得焦頭爛額,突聞后院起火后,簡直猶如寒冬臘月里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一氣之下踹壞了兩張靠背椅。
“阿輝,你跟我聽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須把客源給我搶回來,我要看到公司每天都有進賬,每天都有新錢!”
他說“錢”字的時候,聲音是從嗓子眼里怒吼出來的,近乎竭嘶底里。
長春這邊的生意八成是要黃了,虧本已成定局,無非就是虧多虧少的問題,如果京城也失守,那他許多福就真的被一朝打回原形,多年的努力,多年的經營,將全部化為虛無。
這種事情絕不能發生,絕不!
天殺的李亞東,這是趁老子病,要老子命啊!
“我…”王輝敢怒不敢言,說得倒輕巧,把客源拉回來,又想要盈利,你讓他怎么拉去?
這個社會有多現實你他媽又不是不知道,人家這么低的價格擺在那里,就是親爹親娘都不一定能說得通啊,那是跟口袋里的銀子過不去。
“老板,我…我盡量吧。”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總算回了一句話。
“你他媽耳朵聾了,什么狗屁盡量,腦子要的是必須!”電話那頭傳來許多福的咆哮。
“好好…”
王輝是個聰明人,知道老板正值氣頭上,也只能先應了下來,至于成與不成,天知道啊。
于是接下來的一天,他啥都沒做,帶著兩名得力干將,各自蹬著一輛二八大杠,滿海淀轉悠,去找二道販子們套近乎,希冀著他們能夠念點舊情、回心轉意。
奈何想法很不錯,行動也挺迅速,卻依舊彌補不了真金白銀的落差。
大多數販子看在以往的面子上,倒也不至于抬手趕人,照樣招呼著他們進屋喝杯茶水,但每當談到正事上時,一個個的總會想法設法的岔開話題。
有些心直口快的,干脆就直接說了,“王經理,咱們都是生意人,你自己摸著胸口問問,有錢你能不賺?人家一帆貿易公司那邊現在的出貨價低到離譜,我們每天的利潤能抵過去半個月,賺錢就跟撿錢一樣,這種好事換你你舍得放棄?不是我們忘恩負義啊,是真心有困難。”
話都說得這么直白了,王輝還能怎樣?
反正忙活了一整天,最后一個販子都沒說服,也只能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道回府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二發貿易公司里再也聽不到往日的歡聲笑語,氣氛死氣沉沉一片,員工們每天說得最多的話,不外乎“哎呀”、“啊呀”,之類的語氣助詞。
五月下旬,長春那邊的限價政策正式出臺,君子蘭綠色黃金的名頭瞬間被扒去,一盆以前標價十幾萬的上品君子蘭,現在撐死能賣個幾千塊,真正陷進去的販子們大多血本無歸,而不巧的是,許多福正是其中之一。
幾年的心血,頃刻間付之一炬。
不少人還起了輕生的念頭,那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將一倉庫原本指望著待價而沽、大賺一筆的君子蘭,賤價處理完后,許多福便帶著幾名馬仔,拖著疲倦的身體,心灰意冷的返回京城。
如今木已成舟,長春那邊再待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不回去都不行,京城的生意可是他的救命稻草,成敗與否,權看能不能搶救得過來。
而與許多福的狀態正好相反的,則是李亞東。
他已經得到消息,許多福回了京,于是接下來的幾天,只要上完課后就會來到公司里,然后泡上一壺香茗,靜靜等待著,不急不躁。
又是三天過去,二發貿易公司那邊依舊沒有開張,哪怕許多福親自回京主持工作,都未收到一絲成效。
第四天,他們終于有了動作——也搞促銷!
一只電子表給到販子的出貨價,僅為二十三塊,硬生生的每只虧掉兩塊。
果不其然,這天一帆貿易公司近來暴漲的出貨量,遭遇了滑鐵盧,除了新型錄音機外,其他商品基本沒怎么走。
田磊去了南方,剛好這天李亞東上午沒課,親自坐鎮公司,蔣騰飛第一時間報告這個消息。
“東哥,咱們降到二十二,干死他們!”
李亞東坐在經理辦公室里,悠閑的吃著稀飯和油餅子,擺手道:“不急,今天先讓他們樂呵樂呵。”
許多福敢應戰,倒是有點讓人出乎意外,不得不說這家伙確實有點魄力,一副鐵虧的局面,居然還敢硬抗,是要跟他拼老底的意思嗎?
自作孽不可活啊。李亞東覺得用這一句話來形容他,無疑非常的應景。
其實那家伙并非沒有一線生機,正所謂東邊不亮西邊亮,若是能放棄海淀市場,轉戰其他地區,倒不至于死得太慘,可惜他卻選擇了正面交鋒。
簡直嫌死得不夠快。
一個是五十萬現金放在保險柜里的土豪,一個是剛剛元氣大傷的土鱉,怎么比?
當然,李亞東的資金狀況許多福是注定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會各方籌集了五萬塊錢,自信滿滿的想要決一死戰。
雖然暫時虧了,但許多福并不心痛,這家伙腦子活絡,思索了幾天之后,終于搞懂了一帆貿易公司這種神經質行為的原因。
無非就是想干掉他,獨霸整個海淀市場!
他豈能讓李亞東那小子如愿?
這明明是他的目標才對。
既然如此,那便砸吧,看誰比誰狠,他還真不信那小子有多豐厚的家底,畢竟他才多大?而他已經連續放價了這么久,就算一款微型錄音機能彌補一定的損失,一樣也虧了不少。
五萬塊,在這個年代抵得上十幢樓,許多福自信足以玩死半死不殘的他。
到時多少錢不能再賺回來?